白天,陳氏劉麗回來的時候,柳大綱正好在家。
集體勞動實行了好些年,他知道今天是村裏殺豬分肉的日子,看到陳氏端着一盆肉回來,柳大綱一張陰沉沉的臉也忍不住露出了笑臉。
“老婆子,回來了?”
柳大綱難得招呼起了陳氏。
而陳氏和柳大綱的關係一向不似夫妻,倒像是周扒皮和楊白勞。因爲沒拿回本的十一斤肉,陳氏多少有些心虛,硬着頭皮應了一聲:“唉,老頭子!”
柳大綱從陳氏的手裏接過裝肉的盆,他美滋滋的盤算着要拿這些肉乾什麼。
這一塊肥肉多,拿來煉成豬油,封進瓦罐裏,煮菜擱一點進去,夠全家喫上幾個月了。
至於那些瘦肉,一天燒個一斤左右,節約着喫,應該夠從過年喫到元宵了。但是這瘦肉好喫,但是又不耐喫,這讓柳大綱頭疼了一陣。
正頭疼着,柳大綱發現肉的斤兩有些∴不對。
伸手掂了掂,像是少了好幾斤的樣子。
“這肉,不對啊!好像是個三四斤。”
他擰着眉毛,一張老臉皺了起來。
柳大綱年輕的時候做過夥計,手上極有分寸,不用秤桿,他輕輕一提就發現盆裏的肉並沒有十餘斤之多。
陳氏趕緊在旁邊解釋:“老頭子這不怪我。都怪咱家的那個柳玉,我明明都按人頭算好了,咱們家應得十一斤肉,可是那個死丫頭片子非說大房獨立出去,應該各拿各的,只給了我七斤,少了足足四斤!”
此話一出,柳大綱的一張老臉瞬間陰沉起來。
劉麗在旁邊擔驚受怕的,全家人誰不知道柳大綱吝嗇成性,活脫脫少了四斤豬肉,這不就是往他身上割肉嗎?
柳大綱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開始訓斥陳氏和劉麗:“你們兩個老孃們,真是兩個飯桶!柳玉是我劉家的孫女兒,他爹是我兒子,有好處當然要往家裏拿!你就要她還能不給?”
陳氏幾乎把頭低到了地上:“老頭子我也是沒辦法,鬧也鬧了,吵也吵了,可就是不給。兒子又不在家,我這個當奶奶的哪能約束得了她。”
柳大綱見陳氏如此不爭氣,當即冷哼了一聲:“你個不爭氣的東西,你等着,我去找她說理!那幾斤肉,給我拿到外面凍好了,過年才準喫!誰要是舔一口油花,看我不收拾他。”
說罷,柳大綱套上棉鞋,推門去了大房。
然而大房人去屋空,是半個人影也沒了。
屋裏靜悄悄的,柳大綱還不知道柳玉姐弟已經上了縣城,他把腦袋探進屋裏:“有人在嗎?”
問了幾遍,當然無人迴應他,這讓柳大綱的一肚子火沒了發泄之處。
他站在屋子裏,環視着屋子。
這是大房新建了房子之後,柳大綱第一次進屋。
大房因爲柳玉能去縣城淘換糧食,但聚寶盆是不能往外多說的,柳玉只好隔三差五的拿出東西來,即便對她來說只是很小一部分,但僅是這一小部分,已讓一家人頓頓能喫上正經糧食,還略有了盈餘。
用糧食跟村裏人換碗換筷,換板凳換桌椅,以前的大房老破小,如今的大房煥然一新。
桌椅板凳全是新木頭打出來的,又漂亮又好看,成套的箱籠衣櫃整齊擺放,家裏的糧缸裝的全都是大米白麪這樣的細糧,房樑上甚至吊了好幾十斤的臘肉。好一個,富庶小康。
柳大綱看呆了,除了幾十年前村裏被打倒的周地主家之外,他就沒見過這樣的殷實人家。
除了驚訝之餘,柳大綱的一雙眼睛開始放出精光。
沒想到啊,沒想到。
他只以爲大兒子是個死腦筋,管着公家的事還不知道順手往家裏面弄個三瓜兩棗的木頭,所以常年態度冷淡,對大房幾乎不聞不問,只在乎大房一家的工分糧食。
可沒想到,大房一家單獨開火,過了不到半年,竟然是大米白麪都喫上了,真不知道是走了哪門子的狗屎運,日子還越過越紅火。
紅火就紅火,只要大房關起門來過日子,老柳家誰也不會理睬他們。
可千錯萬錯,柳玉就不該少了陳氏的那四斤肉。
柳大綱是什麼人?是摔在地上還要抓把土塞進兜裏的吝嗇鬼,白白少了四斤肉,他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他幾乎是立刻就起了歪心眼,大房都喫上了大米白麪,還來少他的肉,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理。
“柳玉你不孝順,那就怪不得我了!”
柳大綱冷哼了兩聲,他走回老屋去,一腳踹開了三房的房門。
此時柳建民正和兩個兒子在炕上嬉皮笑臉的玩騎大馬。柳大綱一進來,差點嚇得柳建民把背上的大兒子摔下來。
“這麼大個人了,還跟小的這麼胡鬧!你要點臉吧!”
見到這一幕的柳大綱感覺小兒子是無論如何也長不大了,忍不住吹鬍子瞪眼的罵人。
柳建民有一點怕他這個父親,於是上前嬉皮笑臉的賠不是:“爸,你你少罵我!我這不是逗你孫子開心嗎?這還能怪我?”
好在,柳大綱走這麼一趟,不是爲了訓斥小兒子而來的。
他哼了一聲,這套對陳氏可能很奏效,柳大綱並不喫這套:“少跟你老子我在這裏嬉皮笑臉的!快去把你二哥叫出來,我有事。”
柳建民眼見着父親沒有繼續發火的意思,就又開始油腔滑調:“爸,家裏有什麼事跟我說不就得了?我二哥連大哥都不如,純粹一呆子,找他幹嘛?”
“你廢話怎麼這麼多?怎麼你一個老幺,還數落起你二哥的不是來了。成天偷奸耍滑的,你爹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這種懶人!”
柳大綱斜眼瞥了一眼不成器的小兒子,心中十分後悔將他養大成人,白白浪費了糧食餵養。
然而柳建民並不以此爲恥,他將一個兒子推開,坐回了炕上:“爸,我才懶得去喊我二哥呢。到底有啥事?要驚動我二哥那個木頭?”
柳大綱背了兩隻手:“我要去搬空你大哥家,你老子我一個人顯然是不夠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