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大年三十早上,大隊長便集結了人馬要給村民與知青打糧了。
也不能再拖了,往年寶河村打糧食,都是在個二十五六,今年磨磨蹭蹭的到年三十,村民們早已經怨氣沖天了。
好多人家已經斷了炊,要是大隊長,再不說打糧,沒準村民們就要掄着鋤頭鐮刀殺進大隊部造反了。
大隊長端着自己的大茶缸子,看着一一車車的糧食從糧倉里拉出來,再運到大隊部去,這讓他覺得自己頗有點指點江山的意思。
柳玉已經換上了一身嶄新的棉襖,那是王昌平買的。他還說了,過年就是要穿新衣戴新帽的,柳玉只好穿戴上了。
王昌平是萬年不變的綠衣裳,高高瘦瘦的站在柳玉旁邊,活像一根冬日裏的青綠大蔥。
“走吧,該咱們去打糧食了。”
大隊長端着茶缸子在前面威風凜凜的開路,後面跟着柳玉等一衆幫手。
這次在大隊部排着的隊伍可比上次分豬肉還要壯觀。
打糧食不是分豬肉,讓家裏來個娘們,就順順當當的拎回去了。
這全村人一年的口糧,可不是一斤兩斤這樣的小數。有條件的人家,還會拉個驢馬來馱,沒條件的人家就只能靠全家人連揹帶扛了。
村民們是早早等着了,看見大隊長,臉上都露出了高興的神色——他們可早就等着打糧了。
大隊長當了許多年的大隊長,早已有了經驗,他把大隊部的人分成三個一組,一個看帳,一個上稱,一個分糧。
叫到名字的村民就來上前領糧食,糧食是按照村民們一年的工分來算的,這時候誰勤快誰懶惰就一目瞭然了。
寶河村的人口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也夠大隊部忙的了。這時候連大隊長也不能例外,他不再端着茶缸子監工,也跟着柳玉他們忙前忙後。
打到糧的人笑眯眯地扛着糧食回家,哪怕身上的糧食再重再沉,也是高興的。
還沒有叫名字,領糧的人一臉慌慌張張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有眼巴巴的望着一車車的糧食。
時至中午,人才稍稍散了一些。
這時候,大隊長帶了兩個人走到柳玉身邊,他先是端着茶缸子噸噸噸的猛灌了一通,然後才啞着脖子開口:“人來了啊!你該怎麼招呼就怎麼招呼。瞧我對你多好,還給你找了兩個幫手。”
說着,他眼睛轉了一個方向。
柳玉聽到大隊長的聲音,這才直起腰來,順着方向望去,她看到了陳氏老兩口子,以及三房柳建民大大小小的一家子,還有孤魂野鬼似的柳建國。
年底打糧可是關乎着一年的口糧,整個老柳家上上下下,除了大房,直接來了個傾巢而出。
柳玉用一旁的毛巾擦擦手,她拍了一下身邊的王昌平,道:“你先幫我頂一會兒,我去處理點事。”
王昌平看她一眼,又望望遠處的柳家人,點了點頭,他也是知道柳玉要幹什麼的:“你去吧。”
柳玉應了一聲,帶着大隊長給她的那兩個人,去到了柳家人面前。
這些日子,有家人靠着從大房搬回來那些喫喝擁擠,着實過了一段有油有水的滋潤日子。
她說這話時臉上還帶了幾分喜氣,氣色確實不錯。
柳玉也對她報之一笑:“三嬸,過年好啊!”
小叔柳建民見狀,覺得柳玉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他們這幫人都把大房搬空了,基本上是把柳玉得罪透了,用腳趾頭想,對方都不可能會善罷甘休。
上回是靠着老爺子柳大綱,才把柳玉製住,這次又是在打糧的節骨眼上。柳建民不想惹事,於是他把劉麗往身後一拉:“你過來想幹啥?”
而出乎意料的是,柳玉乃是一副放鬆神態:“沒幹嘛呀,就是過來問候問候。三叔,你們今天來打糧啊。”
倒沒有柳建民想的那樣凶神惡煞,巴不得宰了他們。
柳建民看了一眼老爺子柳大綱,心說有他爹在,量柳玉也不敢放肆,於是稍稍放了心:“嗯。全村人都指着今天打糧的。咱們家也不例外。”
柳玉聽罷,嘴角翹了起來,她對着柳建民詭譎一笑。
還沒等柳建民回過神來,她已經走到了大隊部的梁會計那兒,用生生脆脆的嗓音對梁會計道:“這家人的糧不用放了。”
梁會計和她乃是舊相識,算是有一定了解,但是聽到這個吩咐,她還是忍不住一愣。
柳玉無奈的一聳肩:“你發什麼愣啊,按着我說的辦。”
梁會計皺起了眉毛:“這……這怕不妥吧?”
柳玉勾了她的肩膀,小聲說道:“就按我說的做,沒事的,我和大隊長那邊都說過了!”
這樣一說,梁會計纔將信將疑的和身邊人打了招呼:“這家人的糧食不用放了。”
在對方同意後,柳玉對着梁會計又囑咐了一番:“要是他們不聽勸,胡攪蠻纏起來,你看見他們二位了嗎?他倆就是你的幫手了。”
柳玉一指大隊長給他的那兩個人:“你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千萬別留什麼情面。”
梁會計哭笑不得,因爲沒經歷過柳家人的搓磨,所以覺得柳玉說的過分嚴重。
而柳玉做好這些後又重新回到了大隊長和王昌平身邊,幫着一塊打糧。
倒是老柳家那一幫人遇到了難題。
把糧食和分豬肉不一樣,是需要大隊部叫了名字才能去打的,他們先是等來等去,最後終於等到了梁會計叫一家之主柳大綱的名字。
柳大綱整整衣領,抖抖衣服,滿心歡喜的來到梁會計面前。
“我來了,我來了!我們家今年能打多少糧食啊?”
他頂着幅殷勤的嘴臉,笑呵呵地問了梁會計。
然而,面前這個臉嫩的女會計把眼皮一臺,輕描淡寫的道:“今天不打你們家的糧,你先回去吧。”
柳大綱一聽頓時懵了,這什麼意思?難道說今天打不到糧食嗎?
他還怕自己聽錯了,再次問了一遍。可那臉龐稚嫩的女會計,依舊是輕描淡寫的說出了同樣的話。
這下,柳大綱急了:“爲啥呀這是?旁人都歡歡喜喜的帶着糧食回去了,怎麼就不打我們家的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