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肉白菜單獨裝了一大鍋,兔子燉的清湯冒着白氣,還有各種醃菜用小碟子裝了,紅燒肉一類的罐頭打開了好幾個,水果罐頭也不能少,餃子大碟大碟的端上來,是準備蘸着香醋喫的。
過年嘛,家家戶戶喫的都不差,可在人人赤平的寶河村即便是過年,想要弄到這麼一桌豐盛的飯菜,也不算太容易,起碼這罐頭不是一般人家能弄得到的。
柳玉心中略微得意了一下子,對這頓的年夜飯相當滿意。
他們三個圍坐在一塊,端着碗準備正下筷,門外忽然多了兩個黑影。
警覺的王昌平立刻注意到了他們,問了一聲誰在那!
那兩個黑影這才顯出身來,柳玉定睛一看,那居然是聶小翠和柳建家!
只見聶小翠穿着一身臃腫的半舊靛青色厚棉襖,頭上還裹了個灰頭巾,戴着毛線手套,胳膊上挽着一隻竹籃子。
柳建家則是穿着一身嶄新的黑色布棉襖,手上杵着個柺棍,腰背還在佝僂着,看起來行動很不方便,得靠身邊的聶小翠扶着他。
她和柳葉這下可坐不住了,趕緊起身去相迎,王昌平也跟着站起來。
柳玉扶着聶小翠,柳葉扶着柳建家,兩夫妻一同入了座。
聶小翠摘了頭巾,並將胳膊上的籃子卸了下來,放在桌面上,那是一籃子煮好的茶葉蛋,她道:“這是我自個煮的茶葉蛋,你們嚐嚐味道好不好?”
柳葉當即抓了一個剝皮吃了起來。
柳玉是拿聶小翠夫婦當自己親生爹媽看的,他們回來了,柳玉開開心心的問:“爸媽你們怎麼來了!我爸的腰好點了吧?”
可是聶小翠和柳建家的臉上卻看不出喜色。
柳建家點點頭,回答了女兒的話:“縣城裏衛生院的大夫就是比咱們村裏土郎中的醫術高,我腰好了大半,拄着柺杖,你媽再扶着我就能走路了。”
聶小翠也道:“多虧閨女你心思活,讓你爸去衛生院住着,否則啊,你爸這腰得到猴年馬月纔能有起色。”
柳葉啃着一隻茶葉蛋,道:“爸媽,你們回來怎麼不跟我姐說一聲?還有,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和我姐在王大哥家的!”
聶小翠和柳建家看一眼,沒有說話了。
柳玉這個當姐姐的,雖說姿色不如傾國傾城的弟弟,但和柳葉比那是多長了一份心眼子。
她一下子就察覺出不對來。
聶小翠和柳建家又沒提前來過信,當然不會知道柳玉姐弟現在寄居在王昌平這兒。
他們一定是提前到了大房,看到如同被鬼子掃蕩過的家裏,才猜想柳玉會投靠到王昌家的。
柳玉小心翼翼的詢問:“爸媽,你們是不是回家裏看過了?”
聶小翠先是一陣沉默,隨後點了點頭:“我和你爸是去家裏看了一眼,這究竟是咋回事?我們走的時候家裏還好好的,咋這突然回來,這家都空了。”
其實這夫妻二人突然回來,也無非是想着大過年的,家裏面兩個孩子孤孤單單,還沒人照管,當爹當媽的總得回來陪孩子過個年。
柳建家去問了柳大綱,可柳大綱冷着臉只說自己叫過孫女孫兒來一起過年,可倆孩子心高氣傲的不願意,所以他也管不着。
柳建家和聶小翠看看陳氏和柳大綱的臉色,以及柳建民幸災樂禍的表情,以及他們家裏出現的自家物件,不用多說,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們當爹當媽的不在家,閨女兒子一定是受了氣,吃了虧。
他們人能去哪呢?想來想去,聶小翠想到了王昌平,於是便攙着柳建家上了山,果然兒子閨女都在這。
看兩個孩子臉色都還紅潤,能喫能說的,他們夫妻倆也就沒急着追問發生了什麼事。
聶小翠拉着女兒的手,是滿心的愧疚:“家裏我們都看過了,我知道你們倆孩子吃了虧受了氣,這都怪我和你爸不在家呀,讓你們委屈了。”
王昌平默不作聲的給夫妻倆端來了碗筷。
柳建家感激的看一眼王昌平:“這些日子真是謝謝你了。”
王昌平淡淡的道:“照顧柳玉本來就是我應當的,用不着說謝。”
既然家裏的事情已經瞞不住了,柳玉便只好和聶小翠夫婦攤了牌,說清楚了家裏爲何會變得那樣空空蕩蕩,猶如被鬼子掃蕩過。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聶小翠聽得牙根都癢癢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罵起來:“他們怎麼能這樣?真是太欺負人了!”
柳建家也是面色難看:“我這個當大哥的,真是當的憋屈!爹怎麼就不管管呢?”
柳玉冷笑了兩聲:“搬空咱們家的主意就是爺爺出的,也是爺爺帶頭乾的!”
柳建家狠狠的用柺杖砸了一下地面:“不行,他們那麼欺負我閨女,我得和他們去理論!”
柳葉見狀趕緊拉住柳建家:“爸,您可歇歇吧,我姐什麼法子都用了,可是爺爺油米不進,軟硬不喫。我姐被逼的沒有辦法都讓大隊長幫忙了,可還不是沒辦法!”
柳建家聞言嘆了一口氣,他當然清楚他的家人是什麼德性。
聶小翠惡狠狠地磨着牙:“難道就這麼算了?惹急了,我現在就抄把菜刀,要他們的好看!”
“媽,咱們沒必要和他們拼命,犯不上。我有主意呢!”
柳玉趕緊穩住聶小翠,她這媽是屬炮仗脾氣,一點就着,可比她那爸要熱血的多。
聶小翠一聽閨女有主意,於是終於好好的坐了下來,暫時沒有再去和人家拼命的想法了:“什麼法子,說給媽聽聽?”
柳玉清了清嗓子,把大隊長的看法,以及自己的想法說給了他們夫妻兩個聽。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聶小翠聽得直眉開眼笑,並且覺得這是真一個好主意:“還是我閨女聰明!咱們就慢慢耗,看誰耗得起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