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一點好臉色留給方月蓮，並且還狂風暴雨般訓斥了對方一頓：“你多大人了，怎麼一點事都不懂？鄭老都放了話，你還不快把手拿開。”
前有白長山一雙冷眼攝人，後有王四海急赤白臉的罵人，方月蓮只好訕訕的把手拿開。
柳玉回頭看了一眼，心說方月蓮這個後媽當的可夠不容易。
前頭大婆留下來的兒子，她得小心伺候。
青春已逝，日漸油膩的丈夫，她得小心攏絡。
丈夫的朋友，那也是一萬個不能夠得罪的。
全家上下誰都比她高出一頭似的。
柳玉覺得她挺可悲的，整天賠着個笑臉，低眉順眼的伺候這伺候那，洗衣做飯灑掃，還得擺出副賢妻良母的架勢，家裏又誰都比她高出一截。
柳玉一個外人真是看着都累。
而方月蓮看柳玉則是恨得牙根都癢癢。
要是沒有她這麼個村姑出來攪和，她就可以順順當當的把自己的孃家侄女安排進來，等老東西一死，下半輩子她就不受這閒氣，揚眉吐氣的在王家翻身做主人了！
柳玉並不能體會到方玉蓮的期願，她給司機了指路，帶白長山去找了王昌平。
至於王四海，白長山把他丟在了派出所門口——時候不早，人家都快下班了，得把他撂在那占人頭，暫且讓人留着別下班，要不然等王昌平來了還怎麼打證明？
開車的司機是真不講交通規則，吉普車再一次停在了路邊，慶幸這個年頭，車少人少，沒有違章罰款。
柳玉帶着白長山進了屋，家裏收拾的乾乾淨淨的，飯桌上擺了四菜一湯，都是家常菜，例如白菜熬葷丸子，蝦皮蛋花湯一類爽口的喫食，說不上好，但足夠乾淨。
王昌平和柳葉坐在桌前，兩碗飯沒有了熱氣，已然是久等了。
柳葉一看到門開，就立刻迎上來：“姐，你回來了！”
可當他瞧見了白長山那一雙如同霜刀雪劍的眼睛時，暗暗的縮了手——不知怎麼回事，在這位大叔面前，他是真不敢造次，有十個膽子也被嚇得只有一個。
而柳玉笑眼彎彎的，十分開心：“王昌平！咱們倆的事有着落了！”
什麼事？自然是結婚領證的事。
王昌平一聽，立刻就站了起來，臉上也露了笑，柳玉趕緊把白天的種種和他一說，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王昌平一聽到居然是鄭老放的話，他把眼睛瞪得圓圓，頭一次在柳玉面前這麼失態：“你說，是鄭老給咱們倆做主！老天爺呀，你是走什麼大運了？”
柳玉不明所以，將頭一點：“也算是走大運吧。”
王昌平臉上興奮的神色卻久久不散，他高興的不得了，鄭老出面做主，這是多大的面子？
想當初王四海和方月蓮結婚那會，腆着臉上門去請鄭老喝喜酒，鄭老連屋都沒讓他進，直接讓他吃了個閉門羹！
同時，王昌平也覺得柳玉很了不起，真的很厲害，畢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入鄭老的眼。
越想越開心，王昌平眉梢眼角顯出一點小得意了，開始誇獎柳玉：“你可真厲害！”
柳玉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被誇，不過，總不會有人不喜歡別人誇自己，所以低頭笑了笑：“我都不知道我厲害在哪。”
白長山點點頭，帶着兩人上了車。
留柳葉守着那一大桌子飯菜，他有點明白不過來，這前頭還愁怎麼辦？後腳她姐出去一下午，打證明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真夠奇妙的。
而外面已經下了毛毛細雨，春雨貴如油，淋到人身上也是舒服的。
派出所門口，掛了一盞黃色的路燈，王四海在屋檐底下，搓着手來回踱步，他在等人——等他的大兒子，以及老朋友，還有那個準兒媳婦。
他對於柳玉，心裏是一萬個不情願，是一千個瞧不上，可是鄭老都發了話，那也就只能認了。
正想着，吉普車開到了跟前，從上面下來白長山三人。
最前面的一對是柳玉和王昌平，他們兩個現在是達成了統一共識——王四海挺不是東西的，可理可不理。
兩人你的眼裏有我，我的眼裏有你，總而言之就是沒有一個搭理王四海，兩個人好的蜜裏調油，挽着胳膊，拉着小手，跨步進了派出所。
而白長山和王四海那是幾十年的老相識了，同生共死過，交情深厚，他們倆之間倒還沒有生出嫌隙，白長山對待王四海還如同往常一般，伸手一指大門：“走吧！”
於是，兩個老的殿後，兩個小的在前。
柳玉和王昌平找到工作人員，統一的露了張笑臉：“我們來打個婚姻證明！”
工作人員擡眼睛一瞥，王四海和白長山兩個大人物都在，哪怕馬上就要下班了，也不敢怠慢柳玉和王昌平，掏出筆和公章，開始辦事。
證明好打，有大人在場，兩個小的也是甜甜蜜蜜，王四海又拿了家裏的戶口簿和私章，詢問了住址年齡，不過幾分鐘，王昌平手上便多了一封證明。
結婚證，也就是那個紅本本，聶小翠夫妻有過交代必須回寶河村去領。
王四海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兒媳婦，道：“省城和寶河村隔着有幾百裏地，你們倆回去也是麻煩，要不就在省城領吧，我給你倆再到飯店裏訂幾桌酒席，保管熱熱鬧鬧的！”
柳玉搖搖頭，並不肯喫這一套：“我和我媽說好了的，必須回寶河村，要不然我一個當女兒的，就是不孝。”
王四海又看向了自己的大兒子：“你長這麼大，好容易成人了，結個婚，我總得在場吧。”
王昌平是一門心思向着柳玉，張嘴就道：“我聽柳玉的！”
王四海無奈了，兒子兒媳有一個算一個，全都不給他臉！他感覺自己很委屈。
白長山是個知事明理的，他先調侃了王四海幾句：“平哥兒他娘沒了之後，我讓你慎重，你腦子一熱非要和姓方的好。平哥兒找個對象你眼睛長在腦門上，瞧不上人家。現在可好，兒子兒媳都不和你親！將來有了孫子，估計也不讓你親近！”
不過調侃歸調侃，白長山還是給王四海支了個招：“養兒子十多年，他如今要結婚了，你一個當爹的不在場也不合適，小柳說要回寶河村去領證結婚。依我看呀，你也跟着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