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裏只有三兩個涼透的紅薯和土豆。

    這是早上剩下來的,王春霞懶得熱。

    本來喫點兒涼的也正常,但趙鐵柱今天的心情不太順。

    一上午的時間,他都在處理村民的糾紛。

    王家兄弟倆,因爲土地劃分的事兒,吵得不可開交。

    趙鐵柱忙活一上午,唾沫都說幹了,啥結果也沒弄出來。

    一想到自家還有許多事兒沒處理。

    他的愁勁兒也上來了。

    “摔啥呢?愛喫喫,不吃出去開小竈去!”

    王春霞聞聲進到廚房,掐着腰,指着趙鐵柱的鼻子臭罵。

    “我...我是不小心!喫,喫!”

    趙鐵柱有心沒膽,嘆了口氣,拿起紅薯放在嘴裏嚼着。

    “咋了?嫌紅薯不香?那你倒是多賺錢啊!人家老王頭家裏那麼窮,今天中午還炸豬油呢!你瞅瞅你這個生產大隊長,除了順回點兒韭菜雞蛋,別的啥事兒也幹不成!你要是饞,拿着紅薯去院子裏,一邊聞味兒一邊喫去!”

    王春霞陰陽怪氣,連推帶搡。

    “別鬧!我喫還不行嗎?剛纔你說啥?老王頭家炸豬油?不對吧!”

    趙鐵柱一邊往外走,一邊心裏直犯嘀咕。

    他剛纔明明看見是余天拿着燒餅出去的。

    再說,回來的時候,他也看見老王頭了。

    老王頭就坐在門口啃土豆,他家也沒有香味飄出來。

    “有啥不對的?”

    王春霞也是一愣。

    “這味兒...你仔細聞聞!”趙鐵柱站在院中,嗅了嗅鼻子,努努嘴看向余天家,“這不是余天家裏傳出來的嗎?”

    “啥?”王春霞眨眨眼,也聞了聞,隨即搬了個小凳子,放到牆邊,裝着收拾牆頭的樣子,探出半拉腦袋,往余天家院裏看去。

    這不看還好。

    一看之下,王春霞差點兒沒仰過去。

    余天家的院子裏。

    李婉柔正在井邊收拾着剩下的兩斤豬肉。

    而豆豆,滿嘴是油,一手拿着半張豬肉餡燒餅,另一隻手捏着小青蛙,在地上蹦蹦躂躂,咯咯直樂。

    那滿嘴的油花兒的樣子,在八十年代,可不多見。

    再看地上,還有兩三張酸三色的糖紙。

    小風一吹,彩色的糖紙飄飄忽忽,飛來飛去,像兩隻小蝴蝶在翩翩起舞。

    “小心點?別摔了!看到啥了?”

    趙鐵柱趕緊扶着王春霞。

    “你自己看看吧!”

    王春霞下了凳子,深吸一口氣,小三角眼直翻白眼,抱着肩膀看向一旁。

    趙鐵柱連忙上去。

    偷看兩眼,下了凳子,嘴巴也長得老大。

    王春霞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三步兩步拽到屋裏,把門關好,開始教訓。

    “看清了吧?嗯?你說說你!你一個生產隊的大隊長,咱家的日子過得還不如余天那個混球!你這讓我以後出去,還有啥臉面?”

    王春霞氣不打一處來。

    “不就是肉嗎!那小子指不定又幹啥壞事了!和他們比啥?這樣吧,下午我也去稱半斤豬肉,正巧晚上咱兒子也回來,好好喫一頓,這樣總行了吧?”

    一提到兒子和喫肉,王春霞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兒子趙小光今年十八歲,上高中三年,即將考上大學,未來一片光明。

    在她心中,趙小光和余天對比,有如雲泥之別。

    她這才露出笑臉,起鍋燒水,給趙鐵柱熱飯去。

    反正整個村子裏,也只有她兒子學歷最高。

    這件事,別人家想比也比不了呢!

    .....

    余天直接去了三哥家。

    進門的時候,三哥正在清洗板車。

    拉了一路的魚,板車上有不少魚腥味。

    三嫂也在一旁忙活着。

    她眼尖,見余天進來,她踢了三哥一腳,又對余天訕笑一下,轉身回屋去了。

    “余天來啦?”

    三哥心裏一哆嗦。

    剛纔媳婦說的清楚,這板車,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借給余天了,就怕他賣掉。

    “忙着呢三哥,我沒事兒來看看。”

    余天揹着手,燒餅拿在後面。

    “啊...啊...那啥!那個,那你先坐,翠兒啊,給兄弟拿兩個紅薯喫喫。兄弟,我正要出門,你要喫啥,就跟你嫂子說吧。”

    三哥找個藉口,也顧不得洗板車了,往褲子上擦了擦手,抓住鐵桿就要走。

    這板車雖然老舊,頂多值個三五塊錢,但也是他家爲數不多的‘固定資產’之一。

    “嫂子!不用給我拿紅薯!我給你們帶喫的了!”

    余天見狀,心裏偷笑,趕緊一把攔住三哥,又對裏面喊了句。

    話落。

    他一甩手,拿出油紙包裹的四張燒餅。

    “這是...”

    燒餅亮出來,香味一下衝進三哥的鼻腔。

    八十年代,也就逢年過節,家家才能勉強喫上點兒肉。

    這四張燒餅,皮薄餡大,滿滿的油水兒。

    他貪婪的嗅了嗅,肚子立刻發出咕咕的叫聲,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車弄髒了,也還晚了,就當賠個不是!三哥,好借好還再借不難,過兩天我興許還得借車,當然了,也不白借!中午沒喫飯吧?燒餅你們拿去喫,我先回家,得空再過來。”

    余天笑笑,把燒餅放在小桌上,和三嫂也作了告別,轉身離開。

    “媽呀...這咋回事啊?...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誒呀我的天吶!”

    三嫂的眼睛可尖了。

    跑到桌旁時,她手裏還攥着兩個用來打發余天的紅薯。

    這麼多年。

    只有余天到他們家來借東西的時候。

    她們還從來沒見過余天主動送過來啥。

    要說還禮,也是李婉柔偶爾拿些不值錢的青菜和土豆。

    這滿滿肉餡香噴噴的燒餅,還是頭一遭。

    “這...先喫,喫完了再說!”

    三哥有點兒忍受不住誘惑,給三嫂分了張燒餅,兩人互相看了一眼,隨即吧嗒吧嗒吃了個滿嘴流油。

    “你說...他是不是打啥別的注意呢?剛纔我聽他說,還要借車?”

    三嫂擦擦嘴邊的油漬,嗦着手指。

    “借就借唄,我感覺咱這表兄弟,這兩天好像是變好了...”

    三哥把剩下的兩張燒餅好好保存起來,準備晚上再喫。

    他們倆沒孩子,好東西也不想一次喫完。

    “嗯...不好說,不好說!”三嫂頻頻搖頭,“他鬼主意多得很,你先別急着答應,等他再出門時,我去找婉柔聊聊,探探口風再說。”

    她們兩人商量着余天的事兒。

    余天也回到了家裏。

    釣魚不是長久之計。

    他得換個別的法子。

    “婉柔,我睡會,晚上叫醒我,我去蘆葦蕩那邊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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