員工們一頭霧水。
關於王子瑜爲了工作拋家舍業這件事，員工們持有不同意見。
有一部分人認爲，這是值得宣揚的好事。
另一部分人與余天想的差不多，覺得什麼舍小家顧大家這種精神可以理解，但起碼要有個底線。
總不能老孃都快魂歸天外了，這邊兒還在流水線上瘋狂擰螺絲吧？
眼看着王子瑜表情複雜地上了臺，員工們也開始極爲激烈的討論。
“要我說，這種人就不該獲得獎勵！他他媽的根本不懂得什麼叫母愛！母親生你養你一回容易嗎？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母親是天底下最最偉大的人！爲了工作，連老母親臨終最後一面都不去見，這他媽的就不是人，是他媽的畜生！操！我打心眼裏瞧不起王子瑜！”
“不對不對！你怎麼能瞧不起人家呢？爲了工廠獻身有什麼不對的嗎？咱們得往遠了看！是，母親生你養你沒錯，可你長大成人之後，給你工作的不還是工廠嗎！咱們的待遇確實不錯，自打老柳走了，合併到晨曦之後，不但工資漲了，福利也好了，王子瑜這是感恩，我覺得沒啥不妥的！”
“你覺得沒啥不妥的？那是因爲這件事沒發生在你身上！你咋這麼大言不慚呢？我就問你，假如你媽今天就死了，一會兒就死，你回不回家？我就不信你還能坐在這兒看聯歡會，看什麼表彰大會！你要真能做到這一點，那我願意稱你爲冷血孤兒！”
說什麼的都有。
顯而易見的是，隨着原本一等獎的變化，員工們的情緒也被帶動起來了，都想看看這個特別獎是怎麼回事。
沒人睏倦。
激烈地討論着。
尤其是涉及了大家與小家的問題，大家的看法很不相同，甚至有些情緒激動地大聲吵了起來。
但。
場面很快便安定下來，因爲王子瑜已經開始發言。
就見他站在臺上，低着頭，拿着話筒，輕聲顫抖。
他早聽見臺下人的大聲議論了，深吸一口氣說道，“同志們，我不知道我做的是錯了還是對了，最初，我覺得自己可能是對的，因爲張副主任給我講了很多道理。可後來，我面見餘老闆之後，餘老闆的話也讓我進行了深思。對與錯，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但我只清楚一點，就是...就是自打發生這件事以後，我每天其實都活在懺悔當中，我覺得對不起生我養我的母親，我對不起她...甚至...甚至連最後一面都沒讓她見到，她在臨死前，該有多麼的遺憾啊...”
嗡！
一番話出口，惹得臺下衆人個個瞪大眼睛。
王子瑜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之前有工友問過，王子瑜還說這是爲了工廠做貢獻，無怨無悔！
怎麼現如今。
卻變成了對母親的深深懺悔？
最震驚的當屬張建平！
他的眼睛瞪得多大，暗暗咬牙，心裏罵道，“王子瑜呀王子瑜，我他媽是讓你這麼說的嗎？之前在餘老闆跟前兒說的那番話多好聽！我不是又給你潤色了好幾遍嗎！你這一懺悔沒毛病，頂多是你母親沒了，你他媽空留個遺憾！可我呢？我還要憑藉你這個事蹟當上主任呢！甚至，我想當上副總！可你...你這是完全壞了我的大好事啊！”
但他哪兒知道。
這都是苟愛民授意的。
苟愛民雖然也有些贊同這種能給員工洗腦的決策，但最終還是拗不過余天的思想。
兩人之前進行過一番長談，余天最終的要求是以人爲本。
“好！”
王子瑜說罷，苟愛民鼓了鼓掌。
眼見老苟大哥鼓掌了，臺下員工們也跟着鼓了起來。
隨即。
老苟大哥讓張建平登臺，說說心裏的看法。
張建平很緊張。
咋說？
不管了！
現在想詞也來不及，還不如就把之前的話說出來，畢竟自己表面的出發點都是爲了工廠好，這種冠冕堂皇的話說出來，應該沒問題吧？他媽的，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就不信餘老闆能在這件事上做出什麼過分的決定來！
“同志們...”
張建平頭腦飛快地轉動，上臺之後說道，“我作爲三車間的生產副主任，有決心爲咱們工廠貢獻出每一份的光和熱！我更有義務帶動員工們從我做起，從每個人做起，將工廠當成自己的家，充分發揮舍小家顧大家的精神，使得我們的廠子能蒸蒸日上！但不得不說的是，我可能是忽略了一點，忽略了母愛的偉大。在此，我對手下員工即將領取的這個獎項也是深感受之有愧！但一切，還是要看咱們的廠領導如何決定！不管領導怎麼決定，我都永遠支持工廠，支持領導，我永遠會爲領導不辭辛勞，充分發揮上刀山下火海的精神！”
算是漂亮的一番話。
將自己的責任輕輕摘了一點，同時拍了一通馬屁。
但臺下的員工們並不買賬。
很多人已經在王子瑜剛纔說過的話語中，產生了感同身受的想法。
此時。
任何一個在場的人，在面對母親即將亡故之時，都有拋棄一些立刻回家盡孝的想法。
尤其是。
衆人的目光還不時集中在盧勇身上。
大家都知道盧勇的孝心，這是前段時間剛來時，廠裏大肆宣傳過的。
雖說自古忠孝不能兩全。
但現在，很多人已經確定了，一旦自己真的遇到這種事兒，肯定會撇下所謂的忠義，回到家裏盡孝心去，免得像王子瑜一樣，空留無盡遺憾，多麼痛苦，多麼自責。
羣情激昂。
感同身受。
雖然有些人已經明白過味兒來，清楚了這是張建平爲自己升職而犧牲其他員工的辦法，但沒人敢罵人，因爲最大的餘老闆還沒發言。
與此同時。
余天輕輕起身，走上了臺。
場面一度安靜。
所有人的都盯着余天，期待他能說出該如何頒發這項特別獎的決策。
“這一次！”
余天掃視衆人，目光深邃，鄭重說道，“同志們！這一次我將如何頒發特別獎的權限交給大家！我只希望一點，希望你們能感同身受地換位思考一下！同時，我也正式宣佈一下咱們晨曦集團關於員工守則的第一條紀律，就是，以人爲本！記住，你們在我眼中不是奴隸，不是工具，不是賺錢的機器！只要我在晨曦集團一天，你們永遠都是我的兄弟姐妹！你們和我一樣，都是堂堂正正的人，都要自由平等富有人性地生活在這片陽光燦爛的土地上！好！現在開始舉手表決，兩個選項，一個是開除張建平，一個是提拔張建平爲主任！權利，交給你們，也是交給你們心中的人性！今天是真正的民主，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