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兩條腿都成了碎片。
不止如此。
他還多出一個殘缺混沌的腦子，變成了癡傻的廢人。
大雪紛飛。
他的身影最後出現在老高的製衣廠門口時，渾身早已佈滿了血跡，頭上更是多了幾個凹坑。
人羣匆忙，沒人注意他是誰，活像一條狼狽的狗。
直至夜幕降臨，老高從工廠下班時，才發現有這麼一個凍得哆哆嗦嗦的人，就在工廠門口滿是雪地的花壇中趴着，痛苦地呻吟。
老高今天心情很好。
最近冬裝大賣，廠裏利潤豐厚，此時正準備帶着骨幹成員們去喝酒慶祝。
他一眼就看見了周小生，只是沒認出來。
但這般景象還是勾起了他以往的回憶，指了指，對身邊人嘆息一聲說，“你們還記得許多年前我救過的那個年輕人嗎，可能許多新來的經理還不知道吧？那是好幾年前，當時就在咱們義城的...他在喊什麼？”
話音未落。
遠處的周小生好像發現了什麼。
哀嚎着拖動殘缺的雙腿，滿嘴是血，滾下花壇，含糊不清地朝着老高爬來。
人們都嚇壞了。
誰也不想沾上這種莫名來路的人。
老高卻呆立原地，靜靜看着。
他眉頭皺成了‘川’字，直至周小生爬到自己近前，他才終於驗證了自己疑惑的想法。
“小生！真是你！”
一瞬間。
老高心情複雜至極。
所有過往如電影片段一般在腦中迅速播放。
“發糕...發糕...嘿嘿嘿，喫發糕...”
周小生卻是像個可憐的孩子一樣，一把抱住老高的腿，含糊不清地喊了許久，方纔終於清晰地說了這麼兩個成詞。
老高再次愣住。
他最清楚。
當初第一次碰見周小生之後，就是給他買過兩塊兒熱氣騰騰的發糕。
也正是這兩塊兒發糕，纔在大雪紛紛的冬天維持了周小生的性命。
往日如夢。
這一剎那。
老高彷彿回到了幾年前。
同樣是義城。
同樣的雪天。
場景仿若重合在了一起，不同的是此時老高的心情。
“高廠長！”
“你怎麼哭了！這人是誰？你認識嗎？要不要報警！他含糊什麼呢，不是個傻子吧？”
“好慘吶，腿都被壓扁了，這是誰給包紮的，弄得還挺好，不至於流血過多...”
骨幹們趕緊過來幫忙查看，甚至提出要報警。
老高卻擺了擺手。
他知道。
報警沒有什麼意義。
他篤定這件事肯定是余天乾的，但他也清楚，余天肯定不會承認。
“算了。”
老高深吸一口氣，輕輕搖頭，擦了擦眼角，道，“你們叫兩個人來，把他送到醫院去簡單治治，以後啊，就讓他留在門衛處，給一些喫喝，讓他能活着就行，至於他的來路，誰也不許打聽，就當是個...就當是一條狗...可憐的狗...”
這或許是最後的仁至義盡。
周小生此刻依然含糊地笑着，不時又疼得直咧嘴，與馬路上任何一個傻子和瘋子都沒有區別。
而他所有的財產。
自然而然全都作爲‘賠償金’，歸結在余天的名下。
不用擔心。
一切都已經流轉到了海外，適時迴歸。
丁力和田佳佳可沒白忙活。
.................
轉天。
余天直達深城。
在劉華強的陪同下，先去了三洋新建的工廠的視察。
三洋速度很快。
偌大的工地中，十幾棟超大廠房正在拔地而起，來往車輛不停拉運砂石鋼鐵，整個現場熱火朝天。
門口還貼着招工啓事。
看了看工資待遇，確實比新科要高。
但這並不是大發良心，而是他們打算競爭勝利之後，再從其他地方找回來。
並且。
在高工資的標準之下，工作的強度以及時間要求也是極爲嚴苛。仔細一算，其實佔不到什麼便宜。
劉華強深感憂慮，“我寄給蛤蟆的產品你都看到了吧，日國的產品真的不錯，定價方面，我聽說他們也要與咱們抗爭到底，肯定要打出‘質優價廉’這個強大招牌。到了那時，顧客們肯定不會再選擇咱們的產品。”
“這是好事。”
余天自信笑道，“質優價廉的企業就該受到老百姓們的喜歡，所以我一直要求咱們的企業必須保證產品質量。而且，不管是咱們還是日國，只要東西好，老百姓們就會受益。畢竟他們歸根結底只想要好的生活，根本考慮不到本土企業與國外企業的競爭將會對國家經濟造成什麼影響，這本來也不該是他們所該關心的問題。”
劉華強急死了。
他在問怎麼辦。
哪知道余天分析來分析去，都是產品的優劣性和老百姓的生活幸福感。
大局觀是沒錯。
但也得考慮自己企業的銷量啊！
余天明白，繼續道，“不怕，等到了那時，咱們也降價，不就是打價格戰嗎，咱們不怕他，畢竟咱們有後招。但要注意一點，價格肯定不能低於成本，因爲咱們需要保證企業的良好運轉。至於到時候具體怎麼操作，我以後再詳細告訴你。”
劉華強默許了。
還想說些什麼。
余天卻擺擺手。
轉身離開，馬不停蹄地去了南海酒店的工地現場。
南方四季如春，什麼時候都不耽誤建設。
此時。
南海酒店已經建設完了一大半，預計再有五六個月就能封頂了。
當然。
招標會也要開始了。
根據線報反饋，招標會的時間定在了1984年3月5日，當天出結果，一標定乾坤。
“比部長來視察的時間要提前...”
余天喃喃自語兩句，想了想，露出笑容，回到新科給所有人開會。
下午一點。
當人們得知部長要在3月7日來深城視察之後，每個人都爲之振奮起來！
尤其是徐先華和趙恩施。
上次余天所說要獲得國家的資金扶持這件事，他們依然記憶猶新。
他們太需要錢了，越多越好！
因爲搞科研不但耗費人力，更加耗費財力。
畢竟這種東西不是用紙寫寫算算就能計算出來的。它需要不停地損耗材料，更需要購買許多先進的設備設施，花銷巨大。
只要有了錢，速度還可以再次獲得提升，他們都想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出無限的可能！
“到時候國家能給咱們多少扶持？”
“部長肯定會喜歡咱們新科對吧！”
“上次的彩色顯像管不是得到了部長的肯定嗎，再加上之前的新聞裏，部長也提及過咱們的新科，這次只要表現好了，肯定不會錯！”
獲得部長的支持肯定沒問題。
但國家能批給多少科研資金，這一點需要想個辦法，最好能多爭取一些。
而且。
余天還在考慮另外一個問題。
他本來是打算，如果部長能趕在南海酒店競標之前過來視察的話，興許可以借力打力。
但現在。
競標在前，而且當天就出結果。
余天明白自己可能無法拿下南海酒店的競標，但他絕對不會心甘情願地放棄，必須想個好辦法。
只不過這些憂愁沒必要讓手下人知道。
輕嘆一聲，恢復笑臉，給員工們做了極大的鼓勵，“同志們，最近你們要抓緊時間，搞好科研，爭取多弄出幾個新的專利，讓半個月以後過來的部長能在咱們新科大開眼界！相信我，只要你們表現得好，表現得夠積極上進，並且真的拿出真材實料來，那麼我敢保證，國家給予咱們的資金扶持，力度肯定很大！而且你們以後的名字，也會流傳千古，載入史冊，名利雙收！”
羣情激昂。
掌聲如雷！
留下劉華強繼續講話安排工作，余天帶着小龍出了門，“張四海的人剛纔說幾點，地點在哪兒？”
小龍邊開車邊回答，“三點，河邊...”
余天點了點頭，“行，記住你該怎麼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