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上官靈鳳走到二人面前後,陰陽怪氣道:“瞧這青天白日的,姐姐好興致,不過,恕我直言,姐姐,就算是在家裏,跟下人也不能這麼親近啊,說到底,孤男寡女,引人遐思,若傳出了姐姐與下人之間如何,如何的閒話,可如何是好啊。”意指上官靈雲與項勇有苟且。

    上官靈雲本性溫和,善良,卻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兒。

    自從她來到上官家,上官靈鳳沒少在她面前挑釁。

    在一開始,她本想跟上官靈鳳好好相處的,但試過未果之後,便不再熱臉貼冷屁股。

    上官靈雲懶得跟上官靈鳳裝姐妹情深,聽她胡言亂語,笑道:“可不是嘛,青天白日之下,本來沒閒話,可妹妹一來,閒話就來了。妹妹思慮周全,好有本事!姐姐佩服,自嘆弗如。常言道,心中所想,眼中所見,旁人見我二人在此,只當是我倆是避暑賞荷,不知,在妹妹眼中,我二人在此處,不是避暑賞荷,是在做什麼呀?姐姐愚鈍,還請妹妹指教。”

    她話裏的意思自然是說,上官靈鳳心裏腌臢,所以,眼中看到的全是腌臢,無中生有。

    上官靈鳳怎能將“指教”宣之於口?

    她又被上官靈雲將話擋了回來,口舌失利,吃了虧。

    她不知如何回嘴,很是氣悶,瞪視上官靈雲。

    上官靈雲得意淺笑,心說:“你若不來招惹我,怎會自找不痛快,好了傷疤忘了疼,活該!”

    上官靈鳳見“姐姐”神情,分明是在嘲諷她蠢,更加惱火,氣得跺腳,轉眼見到項勇低着頭,站在上官靈雲的身後,既規矩又聽話,想到“姐姐”身邊有如此忠心之人伺候,而自己卻沒有,又妒又怒,覺得項勇十分礙眼。

    她鬥不過“姐姐”,只能轉而欺負“姐姐”的人,將這口氣撒在項勇的頭上了。

    上官靈鳳指着項勇,沒好氣道:“喂,下賤的東西,見了主子,不知道行禮嗎?規矩都學哪裏去了?”

    方纔,上官靈鳳來到,張口就用言語拐着彎說上官靈雲不檢點,哪裏給項勇給她行禮的機會呢!

    她此時發作,自然是故意找茬了。

    項勇自從到了上官家,頭一次被人罵“下賤”,心頭一跳,怒火頓生。

    人人都是父母生養,出來爲僕爲婢,做伺候人的活只是爲了生計,不偷不搶,靠着勞動混口飯喫,何談“賤”!

    且不說這些道理,就項勇自己而言,他甘願留在上官家爲僕,當下人,只爲不離開上官靈雲罷了,若非如此,以他自己的性情,斷不會給自己找主子,仰人鼻息過活。

    “下賤”二字,對他來說是極大的侮辱。

    士可殺,不可辱。

    項勇激憤,氣血翻騰,就要跟上官靈鳳好好理論、理論。

    就在這時,一陣輕風吹過。

    輕風吹起了上官靈雲的淡黃的裙角。

    從上官靈鳳口出詆譭上官靈雲的話時,項勇就低下了頭,免得給上官靈鳳更多借題發揮的機會,直到此刻,他仍低着頭。

    溫暖的淡黃色晃過項勇的眼睛。

    項勇意識到上官靈雲就在身畔,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他不能跟上官靈鳳這位二小姐衝突,否則的話,除了給自己惹麻煩,還會給上官靈雲惹麻煩。

    爲了不給上官靈雲惹麻煩,他需要做的是,忍氣吞聲。

    然而,項勇自我開解後,有意忍讓,卻有人不願忍讓。

    只聽上官靈雲道:“妹妹,把嘴巴放乾淨些,小心造下口孽。”

    項勇聞言,忍不住擡頭。

    上官靈雲說這話的語氣不似平時溫柔,客氣,強硬了許多,令他感覺新奇。

    只聽上官靈雲接着道:“你瞧我不順眼,衝着我來就是了,何必牽累他人。”

    上官靈雲說着,腳步移動,擋在了項勇的身前。

    項勇霎覺心中暖融融的。上官靈雲在維護他。他感動,感激。

    上官靈鳳沒料到上官靈雲如此直白地在外人面前點明姐妹不合,愣了一下。

    隨即,她注意到上官靈雲板起的俏臉,心中一顫,想到什麼,皺起了眉頭,後退半步,上下反覆打量上官靈雲,問道:“你是裝的?”聲音略有些發顫,好像在害怕。

    上官靈鳳前一刻怒氣衝衝,這一刻卻變得畏縮了,臉色變換之快,令上官靈雲有些摸不着頭腦。

    她沒聽懂上官靈鳳的意思,但她不笨,不懂歸不懂,是不會露怯的,索性沉默以對。

    而這份沉默被上官靈鳳理解爲了默認。

    上官靈鳳突然氣急敗壞道:“我就知道,你在做戲!”擡手指着上官靈雲,連說了三個“你”字之後,轉身跑走了,腳步匆匆,神情慌慌,跟受了欺負,遭了委屈似的。

    上官靈雲眨巴、眨巴眼睛,不解道:“這是做什麼?”大感莫名,轉頭看項勇。

    項勇一直旁觀,是局外人,看得清楚,想了想,答道:“小姐,二小姐是不是在說,你變好了是裝出來的,是做戲?”

    上官靈雲恍然,點點頭道:“有道理,難怪跑走了。”見項勇不太理解上官靈鳳來去突兀的做法,微笑道:“靈鳳自幼與我不睦,我那時頑劣,對她未曾手下留情,後來,我遭逢大難,改過自新,收斂了性情,對她寬容許多,這也是她敢在我面前放肆的原因。”說到這兒,藉着原主的記憶瞭解到上官靈鳳被原主欺負的樣子,雖然覺得不厚道,但忍不住笑道:“她以前被我欺負慘了,敢怒不敢言,嚇壞了,故而,方纔誤解我舊態復萌,又被嚇着了,所以趕緊跑了,怕吃不了兜着走呢。”

    項勇也不能不覺得好笑了,心道:“惡人自有惡人磨嗎?”

    上官靈雲有感而發道:“上天好輪迴,惡人自有惡人磨。”竟與項勇心中所想一樣了。

    項勇聞言,心中自有一段浪漫體會。

    想到項勇在白家醫館時說尚不能適應在上官家的生活,上官靈雲提醒道:“項勇,靈鳳受挫,自覺受了委屈。她因爲過去的事情害怕我,不敢對我做什麼,卻可能爲難你。若她真這麼做了,你別自己扛着,一定要告訴我。高門深宅不比外頭,很多事情,不是你有理,就能站得住腳的。靈鳳畢竟是二小姐,你沒法跟她鬥。”

    項勇明白其中道理,順從答應。

    主子就是主子,僕人就是僕人。主子發落僕人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難道胳膊還能拗得過大腿?

    項勇不會因爲自尊就不接受這樣的現實情況。

    他很清楚,不管他自己如何看待自己,在上官家,他作爲下人,是沒有資格跟上官靈鳳這個二小姐叫板的。

    爲了能繼續留在上官家,留在上官靈雲的身邊,他唯有接受上官靈雲的庇護,才能安穩度日。

    雖然他會因爲被上官靈雲庇護而感到汗顏,但早早開始獨自謀生的他同時覺得,被人庇護的感覺挺不錯的,讓他有自己值得被珍惜的感覺。他有一些享受這種感覺。因爲這種感覺是上官靈雲帶給他的,他更希望,自己能一直享受這種感覺。

    上官靈雲對項勇說這些,是因爲自己是將項勇帶入上官家的人。她自覺有責任照顧項勇的周全,可不知道項勇會因爲她的言語和態度會在心中產生諸多情緒。

    因爲上官靈鳳,上官靈雲沒有賞景的心思了,反正該跟項勇說的已經說清楚了,無他事要做,對項勇道:“項勇,咱們回吧。”

    項勇道:“是,小姐。”跟在上官靈雲身後,離開了荷塘。

    夏風吹來,碧葉紅荷隨風搖曳,自然歡快。

    上官靈鳳落荒而逃,卻不願嚥下這口氣,轉念一想,奔向了母親,也就是,上官夫人所在。

    她要向母親告狀,讓母親爲她出頭,教訓姐姐。

    找到母親後,她伏在母親膝頭,紅着眼圈,泛着淚,哭哭啼啼,抽抽噎噎說姐姐做好人全是裝的,如何、如何爲了一個下人欺負她,說得煞有介事。

    然而,知女莫若母。

    上官夫人可不會聽女兒說什麼,就信什麼。她知道姐妹兩個素來不睦的。姐姐惡名在外,做妹妹的在家裏也不是省油的燈。

    她先讓上官靈鳳別哭,問道:“你說你姐姐是裝的,怎麼看出來的?”問着,瞥一眼一旁伺候的胡婆婆。

    胡婆婆接收到上官夫人的目光,低下了頭。

    上官夫人輕哼一聲,暗道:“算你識相!”

    曾經,性情不改的上官靈雲是連正眼都不給胡婆婆的。

    性情改變之後的上官靈雲卻對胡婆婆伸出了援助之手。

    前後行事的不同可作爲上官靈雲性情變化,由惡變好的佐證。

    在上官家活生生的項勇也是另一佐證,而且是更有力的佐證。

    上官夫人平時不能不關注女兒們的情況。

    結合近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在她自己看來,上官靈雲是變了的,但她也同其他人一樣,不太能相信人之性情會在短時間內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對上官靈雲是不是徹底變了心存疑問。

    故而,上官夫人聽到靈鳳對靈雲的質疑,想着一直跟靈雲作對的靈鳳或許會有身爲母親的她發現不了的蛛絲馬跡,想要詳細問問情況,藉以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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