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綰聞言,似乎不敢相信太子的話:“皇兄?你當真和我一起去昭陽宮?”
禾綰連着問了幾遍,無人回她,擡頭一看,太子已然走遠,紫色背影逐漸淹沒鬱鬱蔥蔥的花木中。
禾綰小跑跟着,但是她想到長成娉婷少女禾望舒,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危機感,對方纔發生的一切隻字未提。
禾綰不提剛纔的事,太子也恍惚忘記了一樣,沒有詢問。
兄妹二人一路無言。
禾綰先打破了沉默,“大皇兄——等等我——”
禾綰顧不上儀態,隨着太子一路小跑,“母后許久不見你,她雖嘴邊不說…但喲知道她心裏確是一直惦念你。”
太子突然停住腳步:“孤和母后之間的事,你不必過問。若是累了,孤現在派人送你回宮。”
禾綰聽太子安排,便知剛纔的話惹他不悅,一楞:“大皇兄——”
一隻手臂伸出擋住禾綰,安慶林道:“太子殿下旨意,四公主請留步。”
禾綰心知太子脾氣一向說一不二,望着遠去的太子,急地跺腳:“大皇兄—綰兒錯了!”
安慶林搖頭嘆息,太子和皇后勢同水火,何來母子情深一說。
四公主當真以爲,她隨便調和兩句軟話,就可舒緩太子和皇后的關係?
寒冰三尺,豈是一日之寒。
太子一行來勢洶洶,昭陽宮早已有人前去稟報。
此時,昭陽宮殿門禁閉,內侍們依序跪在臺階上。
臺階下是皇后身邊的貼身女官茯苓姑姑,看陣仗是早有準備。
女官茯苓行禮,身影卻恰好攔在太子的腳步,“殿下,皇后鳳體有恙,太醫說要好生將養,萬不可打擾。”
“孤帶了太醫,”太子視線越過女官,望向正殿:“不知母后肯不肯施與兒臣一個盡孝的機會?”
茯苓正欲再說什麼,昭陽宮另一個女官竹青眉頭緊皺,順着臺階小跑下來,匆忙行禮:“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請。”
太子收回視線,漫暖春光裏,聲音顯得低沉清冽:“有勞姑姑給孤帶路。”
竹青不禁回頭望了一眼太子,見他身形俊逸,氣度逼人,心中暗歎衆多皇子怕誰也及不上太子的樣貌。
太子邁進殿門,淡然無痕掃了一眼。
俞皇后一身素衣,素手扶着額頭,倚在羅漢榻上小憩。榻下一地碎片,青瓷玉器濺了滿地,一片狼藉。
青苓悄悄上前,喚醒假寐的俞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俞皇后揮手示意竹青退下,冷冷道:“本宮身子欠佳,不便面見生人,難道你不知道?你口稱要給本宮盡孝,孝道何在?”
太子低頭諷笑,盡顯譏誚,眼中卻是月射寒江的冰冷:“兒臣只是奉旨行事。父皇讓兒臣領旨,兒臣不得不來探望母后。”
“你是在威脅本宮?”俞皇后望着太子,嫌惡之情溢於言表。
太子再擡頭,從容自若:“承國公老夫人知道母后沉痾良久,已抵京數日,明日晚宴去不去全由母后定奪。”
“孽子!”俞皇后氣急敗壞,“你外祖母年老體衰,你怎麼敢——怎麼敢讓她進京!?”
“母后怕什麼?”太子淺笑,更顯清貴,“承國公老夫人思女心切,探望是人之常情。天家雖尊,可阻攔不了人倫常情。”
俞皇后說走的那一刻,太子轉身離去,下頜流暢的線條如刀削斧鑿,冷硬似鐵,心也是堅若磐石。
宮裏傳來皇后癲狂的詛咒,宮外的太子早就無動於衷。
禾綰看到太子坦然走下臺階,眼巴巴瞅着:“大皇兄——綰兒只是擔心母后,不,不是,是擔心大皇兄。”
太子回頭掃了一眼安慶林,示意他留下,未搭禾綰的話,便離開了。
安慶林頭皮發緊,湊到禾綰身旁:“四公主,太子殿下帶來的太醫還在侯着,您看什麼時候給皇后娘娘把脈?田太醫是最擅調理心脈。”
五臟,心脈之所繫,是大主也。禾綰嬌斥:“即是皇兄帶來的,你還愣着,還不快進去。”
禾綰鬆了一口氣,看來皇兄不是她想象那般,對母后也非不顧念母子情分。
但是母后她…禾綰皺眉,算了,現在還是去探探母后,吩咐道:“去把百合蓮子羹呈上來,本宮親自端給母后。”
慈恩宮和樂融融,太后坐在上首,禾望舒和舞陽長公主陪坐旁邊,下首便是禾拂曉等人。
禾佛曉放下茶盞,掩嘴笑道:“四公主被皎皎狠狠落一回顏面,轉角遇到太子殿下就裝模作樣,可惜沒看到她憋屈的時候。”
太后摸着禾望舒的烏髮,憐愛道:“允真驕橫慣了,你沒承情,她恐會記着。五年前她能推你落水,以後還不知怎地。她脾氣近年收斂不少,你也要遠着些。”
禾望舒埋進太后懷裏,“我知道。我會千防萬防。”嗅着熟悉的檀香味,“皎皎日夜都想外祖母。”
“哀家何嘗不是如此,”摟着禾望舒,太后心軟成一灘水,愧疚難言,“外祖母原以爲你會一直承歡膝下,到底是外祖母無用,護不住你們母女。趁着皇帝對你們尚存三分內疚,哀家還爲你們博弈幾分。”
禾望舒放開太后,她的眼眸活像含了一汪海,清澈瀲灩,照到人心裏去,擔心再說下去,又惹太后神傷,便道:“外祖母不是說好多人送了禮,陪我看看如何?”
魏王妃插話,笑道:“姑母不如看看皇貴妃送來的賀禮,鴿子蛋大的胭脂血,實屬難得。”
舞陽長公主對魏王妃挑眉:“她怎麼會求到你,她如今是代替皇后之職統領六宮,還有何事可以讓她低頭求到母后這。”
魏王妃但笑不語,示意侍女將一個錦盒呈到太后面前。
錦盒打開,放置着一枚小巧的玉印,印座雕刻龍鳳交首的紋樣,赫然是鳳印。
太后“咦”了一聲,拿起鳳印,“鳳印在她手中,看來皇帝不想給皇后留半點情面了。”
當年皇帝還未御極,微服出巡之時,對皇后一見傾心,再處鍾情,非卿不娶。
甚至爲皇后空置六宮,夫妻原本如膠似漆,倘若不是那件事,那個人…
太后嘆息,皇帝變了,皇后也變了,她把鳳印放回錦盒:“聽說前些時候。朝堂之上,衆目睽睽下,皇帝狠狠訓斥了太子,還發落了幾個東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