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逑麗色難得 >第4章 第四章
    晉江文學城原發/靜水瀰瀰

    蓬萊池建有一座望月臺,擡首可以攬看滿空星月,俯瞰可以望盡整園景色。

    皓月當空,月涼如水,清光鋪灑在斜倚着闌干的少女身上,似夢似幻,如仙如魅。

    禾瀲都不由放輕了呼吸。

    “舒妹妹,我可記得你是最怕高的。當時讓你登望月臺,可是死活不肯的。”沒想到少女變化如此之大,禾瀲逗趣兒中略有些驚奇。

    禾望舒擡手挽起被風吹亂的髮絲,轉過身去,“二姐姐,人總會變得,何況變得人又不止我一個。”

    禾望舒何時想過現在的禾瀲如此八面玲瓏。

    禾瀲面上露出少許苦澀,吐露道,“舒妹妹,你知道二姐姐處境。”

    她生母只是一個婕妤,又無兄妹扶持撐腰,只能周旋於衆人間,看顏色行事,還得幾分擁戴體面。

    聽着禾瀲訴苦,禾望舒平靜無波,“我知道二姐姐不易,可讓我接受禾綰賠禮,我沒這般大的肚量。”

    少女不容商量的堅決,令禾瀲微感棘手。

    如今皇貴妃略顯失勢,俞皇后又重新掌管六宮,她來說和恰是受禾綰囑託。

    禾瀲沒辦法嘆氣道,“綰兒說,只要你肯接受賠禮,要她怎麼都無所謂。”

    話落,無奈看向禾望舒,毫無疑問,這是禾綰最大的讓步。

    “既然她這樣說,我要她當着大家的面,給我親自賠禮,要不然我怎麼知道她的誠意。”禾望舒這道打蛇打七寸讓禾瀲皺眉。

    禾綰何等驕傲,要她低頭已是萬般不易,如果當着衆人的面賠禮,恐怕殺了她都比這好過。

    涼風灌入脖頸,讓人不禁沾染涼意,禾望舒攏住織錦披風,“二姐姐,我累了,先回去了。你請便。”

    禾望舒帶着宮女離去,禾瀲回首凝望少女背影。

    望月臺下,禾拂曉和禾呈旭等待多時,正笑着向禾望舒招手。

    少女眼眸一亮,彼時像只靈活的兔子,急得竄竄跳下臺階。

    禾呈旭想上前扶她,生怕她摔了跤。

    渾濁酒氣熏人不已,禾望舒默默後退半步,躲開禾呈旭,“哥哥,你喝醉了。”

    禾呈旭臉頰暈紅,高大的身子晃動幾下,腳下步伐凌亂,擺手否認,“我沒醉。”

    禾拂曉挑眉斜了一眼禾呈旭,“皇子們接待使臣,將哥哥也拉過去了,二皇子幾人不停給他勸酒,還使壞讓他跟太子拼酒,硬生生灌醉的。”

    禾望舒離宮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禾毓景酒量可稱海量,闔宮的皇子一起加起來未必都能拼過他。

    三人離開之際,一條石徑小路,幾聲清淺的咳嗽聲傳來。

    禾望舒二人循聲望去,正是二皇子握拳掩嘴發出的聲音。

    諸皇子和公主們,還有閨秀伴讀,後面跟着幾個面目深邃之人,明顯不是中原人,估計是使臣之流。

    禾綰一看到禾望舒,兩眼冒火,只是礙於衆人面前,她不好發作,不得不隱忍下來。

    禾呈旭晃晃悠悠擋在二女前面,“見過太子殿下——”

    “常鴻把我們當作什麼,洪水猛獸嗎?你還是沒醉。”二皇子禾仲顯繞有興致看着眼前的一切。

    禾望舒扯着禾拂曉推開禾呈旭,讓內侍扶着他,大大方方行禮,“二皇子說笑了,哥哥確實醉了。”

    少女擡頭,風帽下素素一張雪容,眸光明澈透亮,賽過披就身上的清明月色。

    禾仲顯退去一旁,掩脣笑咳一聲,“望舒表妹的禮可不敢再受了,父皇說過,除去他,你就向大皇兄行禮便是。”

    禾望舒懵然,停滯幾息,眼眸轉動間,視線才停留禾毓景身上。

    他在使臣旁邊站着,又換過一身黑色錦衣,隱在衆人後面,夜色濃重,望舒當然沒留意到。“望舒拜見太子殿下。”

    一行人默然退讓兩邊,給禾毓景讓路。

    禾毓景位居太子多年,居移氣,養移體,長身玉立,威勢迫人,既是站在後面,也是鶴立雞羣的,能忽視他也稱得上是一種本事。

    禾毓景步伐沉穩,走到前面,目光深邃,輕輕落在行禮的少女頭頂。

    她微垂着頭,眼神飄飄蕩蕩地盯着地面,兜帽已經被風吹落,如霧青絲散落幾縷披在肩頭,粉嫩的脣緊張得抿起來。

    時間彷彿過去了很久,又好像很短,禾望舒儘量讓思緒放空。

    “起來罷。”禾毓景說了第二遍後,少女還沒動靜,眉頭不由微凝。

    禾毓景聲音低沉凌冽,猶如他本人一般,給人一種雪峯清寒的冷銳,禾望舒恍惚轉過神來,“多謝太子殿下。”

    禾望舒又悄然退後半步。

    衆人望在眼裏,神態各異。

    禾綰雙頰鼓起,眼神幾乎要把禾望舒給瞪穿。

    禾望舒則直接撇過目光,無視禾綰。禾綰攥緊裙襬,想跺腳又生生停了下來。

    二皇子留意二個少女之間的小動作,忍不住笑出聲來,“望舒表妹氣性可不小,看來以後萬萬不可得罪。”

    禾拂曉應和點頭,“是呀,誰也不是有二皇子這般大度包容的氣量,以後恐怕是我輩效仿的楷模,畢竟生死之仇的人尚可笑着對待。”

    二皇子禾仲顯打趣的笑停滯在臉上,明顯被禾拂曉噎住的神情。

    禾綰更是火冒三丈,轉頭去瞪禾仲顯,讓他嘴賤,活該。

    禾仲顯不說話了,打個哈哈找藉口溜開了。

    禾呈旭渾渾噩噩倒在小內侍身上,禾拂曉頭疼,她不知道該怪哥哥沒自知之明,還是怨爲非作歹的太子等人。

    禾拂曉拉着禾望舒,以喝醉的禾呈旭爲藉口,也離開了。

    一處湖心亭中,禾毓景負手而立,正遙望湖心映在水中的明月,風勢漸大,水中如玉輪冰透的明月隨風飄蕩,慢慢揉碎在碧潭中。

    月光照映到禾毓景俊朗的眉目,光影斑駁陸離,明明暗暗,飄忽不定,徹底遮蓋住他的神情,令人晦暗難懂。

    大家接連散去,禾綰身邊陪着封雪君,她盯着太子背影良久,半響還是沒膽量敢去打擾,也識趣離開,“雪姐姐,你今日留宿宮中罷。”

    封雪君端凝着眉目,點頭稱是,她總覺得太子今日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

    太子一向寡言,心思深沉如淵,旁人誰也無法窺探半分,也許是陛下對待俞皇后的變化無常,纔會讓太子這樣嗎?

    長明宮,傳來瓷器噼裏啪啦墜地的聲音,聽得人心驚膽戰。伺候的宮人埋着頭,一聲不吭。

    允真公主發脾氣,誰也不敢攔着,除非不想活命了。

    禾綰用力揮袖,玉件盆景又滾落一地,咬牙切齒擠出三個字,“禾望舒。”

    她三番幾次給禾望舒賠禮,結果她非但不領情,還要徹底把她的臉往地上踩。

    若不是擔憂母后和大皇兄再淪落到五年前的處境,打死禾綰都不會低頭認錯的。

    封雪君端着百合羹進來,掃視四周,竟然沒有可以落腳的地。

    她小心翼翼躲開碎裂的玉器瓷片,勸道,“公主大可不必如此。你不如順了她的意,乾脆轟轟烈烈辦一場賠禮宴,若當着大家的面,璋蘊郡主還不肯領情,那絕對不會是你的錯了。”

    她的話一時點醒禾綰,禾綰正氣颼颼拿着羽毛箭攝入矢壺中。

    “啪”得一下,羽毛箭順力貫入右側壺耳。

    禾綰連忙轉過身,皺眉思索,看到矢壺,眼眸彎彎,想到什麼突然站起來,“雪姐姐,你說得對,她若不接我的賠禮,就是她不給本宮臉面。哼,本宮的臉不能任着她踩。”

    慈恩宮中,太后讓褚嬤嬤喊禾望舒過來。

    少女上着淺紫團繡紋草襦衣,下是鵝黃長裙,外罩銀色百蝶袖衫,步子迤邐,眉眼柔窈明麗。

    太后忍不住生出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

    “來,芸娘應該都跟你說了。”太后招呼禾望舒坐在自己身側。

    禾望舒順勢坐下來,“嬤嬤說了,四公主要在長明宮舉宴。”少女眉眼輕揚,“說要當面與我賠禮致歉。不過我是不信她的。”

    “你若不想去,哀家給你推了。禾綰還是太驕橫,雖說皇后有恢復盛寵之兆,她也應當收斂一二。”太后道。

    禾望舒安慰太后,“外祖母,你不用擔心,我要去。讓阿姐陪着我就行了。”

    禾望舒離開後,太后與褚嬤嬤對視而笑,“看來五年後這孩子變化不少。”

    褚嬤嬤給太后奉茶,寬慰應是,“娘娘說的沒錯,小郡主長大了。有些事早該放放手。畢竟不能護一輩子。”

    太后接過茶盞,笑笑不說話。

    幾日後,長明宮懋華殿,女官指揮宮女拎着食盒,有條不紊的佈置,珍饈美味,花果玉蔬。

    禾綰,禾顏,禾瀲三位公主全部聚在一處。還有她們的伴讀,歡聚一堂,衆人巧語嫣然。

    後宮只有二,四,五公主長成,前面序齒的幼年早就夭亡了,後面還有兩個小公主,生母身份低微,不值一提。

    禾瀲捏着一顆葡萄送入口中,“四妹妹把我們全部叫來,又打什麼啞謎?”

    禾綰豎起食指抵在脣邊,故作神祕,“二姐姐別急,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才佈置好的,否則怎麼向舒妹妹顯示本宮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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