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現,巨大的城池隱在白茫茫的霧靄之中,如同潛伏的巨獸,大約再有半個時辰,就要到達南境了。

    離南境國都金鱗城還有一日的路程。

    季聞笙回到房間內。

    搖曳的燈火如豆,映着窗外蟹青色的天空,顯得有些孤零零的。

    他連着三日三夜未曾閤眼,如今睏意襲來,合衣便躺在了牀上。

    他最近總是反反覆覆地做着奇怪的夢,夢見他有一個妹妹,夢見這個長得很像雲歸晚的女孩喊他哥哥,夢見他們在一起生活。

    只是這些畫面很短,連語句也都是破碎的,根本就拼湊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季聞笙知道自己的師尊靈璽劍君的天賦是占卜,那日寒麟殿前的一番話,他始終記憶猶新。

    如果可以,他想等南境事畢,再回去請教師尊。

    一閉上眼睛,季聞笙就陷入了深深的夢境。

    身輕如絮,眼前是薄霧繚繞,一轉眼,季聞笙發現自己再次來到了這個陌生的時空。

    樣式古怪的桌子,上面擺着許多書,還有些零零散散的他沒見過的小玩意兒。

    他近日時常來到這裏,早已熟悉了這個房間內的擺設。

    他不懂這些都是什麼,但他心中莫名涌起一陣熟悉之感,彷彿這些物件曾陪伴他許多年。

    一開始,他只能在這方寸之地徘徊,後來範圍慢慢擴大,如今,他視線所及,已能清楚地瞧見桌子上的物品。

    與往日不同的,桌子上多了一塊木板樣的東西,上面有兩個人影。

    一男一女,親密相依。

    他伸手拿起那塊板子,看清了這兩個人影。

    男子端正坐着,不苟言笑,女子站在他身後,笑顏如花,雙頰酒窩微現,俏皮地擡起雙臂在頭頂擺了個心形。

    這兩個人,同他和雲歸晚長得一模一樣。

    同時,他也看清了這塊板子右下角的小字:哥哥,生日快樂!

    記憶彷彿被時光開啓了,凌亂的畫面與破碎的話語涌進腦海中,相比之前,更加清晰。

    *

    飛舫東側廂房內。

    劍無淵獨自站在窗邊。

    褚靈均見他一站便是半個時辰,便道:“你不是說要出去?怎麼還沒走?”

    劍無淵轉過身,沒有回答。

    褚煙煙捏起一顆葡萄放進口中,口齒不清道:“我們不是在天上?姐夫要去哪?”

    “煙煙......”

    褚靈均有些臉紅,她與劍無淵尚未確定關係,也不是道侶,對於妹妹總是姐夫姐夫地喚劍無淵頗有幾分不好意思。

    “姐姐!”褚煙煙大大咧咧,“整個仙門誰不知道你跟無淵師兄的關係,你還遮遮掩掩的做什麼?”

    劍無淵不耐聽褚煙煙在這裏嘰嘰喳喳,便隨口答,“去西廂。”

    “去西廂?”

    褚煙煙聽到西廂二字立刻來了精神,甦醒後,她已經有三日沒見過衡玉劍君了。

    “姐夫,能不能帶我去?”

    劍無淵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直接拒絕,“不行。”

    褚煙煙不悅,“你去找我大師兄,爲何不能帶我去?我也找大師兄有事。”

    “誰說我是去找你大師兄的?”

    褚煙煙立刻還嘴,“那你去西廂做什麼?總不能是去找那小......”

    話還未說完,褚煙煙的嘴便被褚靈均捂住了。

    “煙煙!”

    褚靈均將她拉到一旁,皺眉斥責她,“如果再讓我聽見你說這三個字,我立刻跟大哥說,將你送回仙門!”

    “怎麼就不能說了?”

    褚煙煙不服氣,前幾日別苑被屠的恐懼還留在她的記憶裏,她明明聽見那鷹眼男子命令手下抓捕遲夙。

    雖然她被雲歸晚逼着立下了血誓,但血誓沒有說,她不能將遲夙趕出仙門。

    由於天賦的原因,她敏銳地察覺到遲夙並不是一個好人,爲了仙門,爲了褚家,她不能放任這個禍害留在這裏。

    “姐姐,若不是他,我們又怎麼會被戾王盯上?”

    褚靈均被自己這個沒腦子的妹妹氣的頭痛,“你大哥已經調查的很清楚了,朝歌聖女原就是針對我而來的,與他何干?”

    “姐姐!”

    褚煙煙咬了咬脣,決定實話實說,“仙門留下他,一定會招來禍患的!”

    “誰?什麼禍患?”劍無淵忽然開口。

    “遲夙啊。”褚煙煙睨了一眼自己的姐姐,得意撅嘴,“就是那個小畜生!”

    “小畜生?”劍無淵目光一沉,連語調都冷硬了幾分,“你說遲師弟?”

    褚煙煙一愣,有點摸不準劍無淵的意思。

    “是,是啊......”

    周圍的氣氛陡然一冷,褚煙煙敏感地察覺到劍無淵周身迸發出來的深沉劍氣。

    劍無淵笑了一聲,莫名地陰森。

    “下次再讓我聽到你這樣喊他,就別怪我不客氣。”

    “你們......你怎麼了?他不過是,不過是......”

    “不過是什麼?”

    褚煙煙頓時閉了嘴。

    她有點慌,她印象中的劍無淵,始終笑意盈盈的,何時會對她如此時這般?

    再看褚靈均,神色也極爲疑惑。

    褚煙煙小聲嘀咕,“姐姐,我說的都是真的......”

    她還想說什麼,被褚靈均制止,“你閉嘴吧,現在出門左轉,回你自己的房間!”

    “姐姐......”

    褚靈均對她使了個眼色。

    “你們不相信我就算了!”

    褚煙煙氣呼呼地轉身就走,出門時還重重地摔了門。

    看着褚煙煙離開,褚靈均揉了揉太陽穴,她知道這個妹妹不省心,沒想到竟如此口無遮攔。

    她回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涼茶猛地灌進口中,由於喝的太快,竟嗆了一下。

    劍無淵聞聲回頭,走到她身邊爲她輕拍後背。

    “你氣什麼?”

    褚靈均搖頭,“她總是這般,一定會害死自己的。”

    劍無淵抱着雙臂,靠在桌前,語氣涼涼:“她要作死,你以爲你攔得住麼?”

    褚靈均知道他向來討厭褚煙煙,自己也不欲在這件事上糾纏,便轉移話題。

    “那你今日是怎麼了?怎麼開始護着遲師弟了?”

    對啊,怎麼開始護着他了?

    背後的劍骨隱隱發燙,他感覺到了來自骨血的召喚。

    從他那日在仙門前見到那個少年時起,到今日,一旦他們處在同一個區域,劍骨就會有感覺。

    這是在過去的十年中,從未有過的體會。

    他不欲隱瞞褚靈均,便道:“靈均,你還記得我在謝家時,對你提起過的那個弟弟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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