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呢?”

    季聞笙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指撫了撫她的臉頰,手指乾燥而溫暖。

    “你覺得我是你的什麼?”

    這暗示已經很明顯了。

    晚晚抿了抿脣角,脣邊漾出一抹淺笑。

    她握住他的指尖,將他的手自自己臉上拿了下來,

    “哥哥,真的是你?”

    晚晚還記得這一絲溫暖。

    當年父母去世後,她還很小,是哥哥沉默地跟在親戚們的身後,與她一起捧着雙親的靈位站在那裏。

    晚晚年紀小,膽子也小,嚇得不停地哭。

    哥哥靠近她,悄悄握住她的手,對她說,“阿晚不要哭,爸爸媽媽沒了,你還有哥哥,哥哥會照顧好阿晚的。”

    晚晚知道哥哥說話一向算話,他果然做到了,把她照顧的極好,讓她平平安安長大,幾乎沒喫過什麼苦。

    即便在哥哥去世的時候,他也將所有的財產留給她,讓她衣食無憂。

    想到這裏的晚晚鼻頭一酸,大顆的眼淚自眼眶中浮起,哪怕是個夢,她也想再見哥哥一面。

    “原來你也來到了這個世界......”

    晚晚抽泣着,雖然知道眼前這一切有些不對勁兒,晚晚的聲音還是哽咽的不成樣子。

    “太好了,原來你沒有死......”

    季聞笙將痛哭的女孩攬入懷中,垂下眸,掩去了眼中的暗沉。

    “是我,阿晚,我是哥哥——向笙。”

    晚晚袖中的手指一頓,隱隱約約似察覺到了什麼。

    *

    真正的季聞笙被鎖鏈捆住手腳,被困在在梨園的一處祕密所在。

    這個石室原本是關押老境主的,他來晚了一步,老境主已然失去了性命。

    但他也因此遭遇了埋伏,被一個神祕人擊敗。

    巨大的嗜心鏡遍佈四周,小臂般粗的鎖鏈將他牢牢困住。

    噬心鏡散發着幽幽魔氣,濃郁的氣息侵蝕着他的五臟六腑,恨不得將他渾身的血液都變成魔血。

    他疼得渾身顫抖,魂魄像要裂開,卻不能移動半分。

    有時候,痛到極致時,又好像昏死過去,可疼痛不會讓他失去意識,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劇痛,意識卻只剩一線,彷彿隨時可以消散。

    季聞笙劍心通明,尋常魔氣奈何不了他,但這是嗜心鏡,專門對付劍心通明的劍修。

    劍心越是通明,心中的惡念越發清晰。

    季聞笙初時還可抵抗,漸漸的,他沉入夢境,看到了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一生。

    只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夢中的他,那個名叫向笙的青年,對自己的妹妹向晚竟然有着那麼深的執念。

    而這份執念,在向笙得知了自己與向晚並沒有血緣關係後,放大到他難以承受的地步。

    所以,他自殺了,卻給向晚一種,他病逝的假象。

    季聞笙能清楚地察覺到,向笙,深愛着自己的妹妹。

    他想起自己那些不爲外人所知的心思,在每次看到雲歸晚與遲夙在一起時,被莫名的情緒控制的憋悶感。

    後來,在他自夢中得知向笙與向晚的真實關係後,就越發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彷彿入了魔。

    他在噬心鏡的影響下,在善惡的邊緣掙扎徘徊中生出了心魔。

    在雲歸晚闖入混元祕境時,那名心魔在神祕人的幫助下化出了實體,代替了他。

    此時,他自心魔的雙眼看到伏在懷中掉淚的少女,心疼的難以復加。

    他想起了靈璽劍君在靈劍峯頂的一番話:“信任比愛情更重要。”

    直到這時,他才明白,一直以來,他對雲歸晚的感情,不過就是親情的羈絆,即便沒有所謂的血緣,他們也是這世上最親近的親人。

    心魔是修士修行之路的最大阻礙,也是境界提升的契機。

    頓悟的季聞笙緩緩擡起頭,引導着劍意遊走四肢百骸——

    他喃喃:“阿晚,別信,等着師兄......”

    *

    心魔在搶佔了季聞笙的意識後,還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他掩飾的很好,不讓身爲魔的自己被她看出。

    也幸虧有季聞笙那樣強大的境界支撐,他才能不露分毫破綻。

    他與晚晚回憶着過去的點點滴滴,分享着他的喜怒哀樂,這所房子中,堆滿了兩個人的回憶,每一樣小物件,兩人都有一段屬於他們的故事。

    晚晚也不可抑制地沉浸在對過去的緬懷中,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想到那個出現在她身邊的少年,“季聞笙”的眸光不禁又暗了幾分。

    原本的季聞笙心懷天下,對遲夙照拂有加,可他是心魔,向來喜歡以最壞的惡意揣度人心。

    “阿晚,他是妖,妖族是沒有心的。”

    晚晚詫異看過來,不明白季聞笙爲何突然提起這個。

    青年眼中佈滿了陰霾,說出的話,也直白不已,讓晚晚產生一種奇異的錯覺,彷彿有些不認識眼前的哥哥了。

    “哥哥,你不瞭解他......”

    “季聞笙”毫不猶豫地打斷她的話,“他待旁人如草木,沒有絲毫感情,是因爲這世間的一切他都不會在乎,這麼冷血的人,他的真心,你又能看懂幾分?”

    晚晚緊緊地抿着脣,目光裏寫滿了倔強與不信。

    “季聞笙”柔聲道:

    “聽哥哥的話,把他忘了。留在這裏,留在哥哥身邊,這裏有我們所熟悉的一切,我們兄妹好不容易相認,再也不要分開了,以後我們兄妹兩個人永遠的生活在一起......”

    晚晚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哥哥,我喜歡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他聞言一怔,久久地盯着她。

    那眸光中涌動的,彷彿是錯愕,又彷彿是驚詫,還有一股深深的失望。

    “你真的喜歡上他了?”

    他猛地鬆開晚晚,聲音有些顫抖,他試圖說服她,又試圖說服自己。

    “阿晚,從小,你就是一個極爲敏感又富有同情心的女孩,你要清楚,如今你對他,不過是憐愛……阿晚,哥哥不希望你被他的皮相所迷惑,他畢竟是妖,人妖殊途,妖的天性是兇殘和嗜血的。”

    “你要想清楚,他待你好,未必是真心,他喜歡你,未必不是想利用你......”

    他越說越激動,甚至開始不太像原本那個修了無情道的季聞笙。

    “阿晚,我們相依爲命這麼多年,哥哥可有騙過你?你小時候經常說,我們兄妹兩個要永遠在一起,因爲世界上只有哥哥對你最好......”

    他轉過身,走到晚晚面前蹲下,溫柔地按住她的肩膀,雙眼直直地看着她,語氣蠱惑——

    “相信哥哥,哥哥不會害你的。我們......”

    “我們是有血緣關係的,我們纔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晚晚垂下眸子。

    不,不是這樣的。

    小時候她是很依賴哥哥,可那都是孩子對於親情的渴望和陪伴,即便長大後,他們默契地迴避彼此,也是希望守護好那一份真摯的親情。

    晚晚脣角含起一抹笑,眼眸清澈地看着他:

    “不一樣的,哥哥,你永遠是我的哥哥,永遠不會變成別的什麼......”

    “可遲夙不一樣,面對他時,我想親吻他,想要擁抱他,想要憐愛他,我想與他成爲世上最親密的人。”

    她語氣堅定,宣誓一般:

    “我只要他,我只要那個叫遲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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