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要那隻妖。

    倔強的少女,對那隻妖一字一句的告白,如同宣誓一般,重重地砸在他的心頭。

    “沒想到你還是如此倔強。”

    他搖了搖頭,“沒用的,阿晚,你已經無法離開這裏了。”

    晚晚詫異地望了他一眼,正要問他此話何意,卻見他也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

    那雙眸子突然沒有了往日的光彩,黯沉沉的一片,眼底流露的,是淡淡的魔氣。

    晚晚敏感地察覺到,他不是季聞笙。

    他是魔。

    天羽劍察覺主人心境,立刻自天靈化出,以保護的姿態橫在主人面前。

    靈劍靈意迸發,對魔氣排斥,逼得心魔微微退後兩步。

    心魔淡淡地瞥了天羽劍一眼,“阿晚,你不要逼我。”

    心魔雖成了魔,仍擁有季聞笙的意識和修爲,真要與雲歸晚打起來,勝算還是很大的。

    “你不是大師兄。”

    晚晚一把握住天羽劍,咬牙一劍斬開周圍的幻象,熟悉的一切開始分崩離析。

    “我大師兄呢?!”

    心魔看着自己精心佈置的幻境崩壞消失,臉上露出痛惜之色。

    這時,一個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從心魔身後走了出來。

    晚晚一眼就將他認了出來。

    “祭川?是你搞的鬼?”

    祭川笑了一聲,“害你大師兄入魔的可不是我。”

    晚晚聞言看向季聞笙的心魔,他已不是之前那副白衣飄飄的模樣,雙眸漆黑,深不見底,脖頸上爬滿了魔紋。

    他朝晚晚笑了一下,身形化影,瞬間出現在晚晚的身後。

    強大的魔氣籠罩着她,晚晚身體僵直地立在原地。

    祭川又道:“雲歸晚,白漓尊神要見你。”

    ......

    梨花小築內陳設精美,素色的輕紗在風中輕舞,室內傳來女子的低語。

    晚晚跟在祭川身後,垂着眼不動聲色地走着。

    這片梨花小築有很強的結界,令晚晚大感疑惑的是,腕間的玉環似受什麼所制,竟再無動靜。

    待經過一張榻幾時,晚晚的目光隨意一掃,瞥見書桌上筆墨紙硯俱全,被風揚起的梨花紙上寫着一行字:寒燈紙上,梨花雨涼,等風雪又一年。

    晚晚暗暗揣測,難不成這個白漓尊神還是個有夫之婦?

    轉入室內,晚晚看到了那個倚在窗邊的女人,她素衣白裙,微垂着頭,露出纖細白皙的脖頸,五指翻飛間,一條雪白的劍穗在她手中逐漸成型。

    女子嫺靜的模樣讓人感覺很溫柔,又很安心,像江南水鄉中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祭川上前行禮,“尊神大人,雲歸晚帶到。”

    晚晚心中一驚,這女子竟是白漓尊神?

    看這身形,這裝扮,的確像是個已婚女子,一點也不像個修士。

    女子手中的動作微微停頓,輕靈的嗓音傳來,

    “嗯,你退下吧。”

    祭川退下後,女子轉過了身體,正對上晚晚探究的目光。

    “你就是雲歸晚?”

    白漓撫了撫髮髻,秋水般的眸子波光瀲灩。

    晚晚猜不透她要做什麼,也看不透她的修爲,故而謹慎應了聲是。

    白漓打量了她半晌後,輕笑出聲,“原來他喜歡你這樣的。”

    晚晚抿了抿脣,心中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麼。

    “你好像很好奇,也罷——”

    她微微一笑,看着雲歸晚,伸手輕撫開自己的面紗。

    一張難描難畫又無比熟悉的絕色容顏出現在她眼前,晚晚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這張臉,與遲夙相似了七八分,少了幾分疏朗與俊秀,甚至更爲嬌媚豔麗,足以顛倒衆生。

    看這兩人的相似程度,晚晚絕對有理由懷疑,這個女人說不定是遲夙的親孃,只不過,書中不是說遲夙的親孃已經死了嗎?

    她震驚地打量着她,她也冷漠地觀察着雲歸晚,打量了片刻後,她道:

    “既然捉到了你,也不必廢什麼心思了,他若在意你,自然會來這裏。”

    她轉頭朝空氣吩咐道:“去準備吧。”

    一個影子輕飄飄地晃了出去。

    晚晚突然開口,“別告訴我,你就是遲夙的親孃。”

    白漓目光淡淡,審視着晚晚,示意她接着說。

    晚晚嗤笑了一聲,目光中露出譏諷。

    “就是你拋棄了遲夙,如今還要想方設法追殺他?到底多大仇,多大恨?”

    *

    遲夙在進入混元祕境中的一剎那,心中涌起奇特的感覺。

    但他來不及分辨這感覺是什麼,便開始展開神識去搜尋整個祕境,他要第一時間找到晚晚。

    可是,他什麼都沒有找到。

    整個祕境中,他看到了行止大師,看到了褚靈均和劍無淵,也看到了程硯微與林宴,就是沒看到晚晚。

    她消失的無影無蹤,連同他留在她身上的月妖族法器的氣息都消失了。

    遲夙站在虛空之中,長髮飛舞,雙眸漸漸泛出血色,翻騰着殺氣,浩瀚如海的神識幾乎覆蓋了整個混元祕境,卻捕捉不到任何關於晚晚的氣息......

    她到底在哪?

    神識一寸一寸地巡視着整個混元祕境,最終聚攏到祕境深處的那一抹白上。

    遲夙感知到,晚晚的氣息,雖然很隱祕,但的確曾在這裏出現過。

    他不得不再次正視那股先前讓他感覺到奇特的氣息來,很像是同類。

    遲夙一時間有些疑惑。

    月妖一族早就被滅了,他的母親死去後,存活下來的唯有他這個半妖而已,這一抹熟悉又親近的氣息是怎麼回事?

    他幾乎是毫不遲疑地朝那片白掠了過去。

    待離得近了,遲夙才發覺這抹白,竟是漫山遍野的白梨。

    頭頂是一輪圓月,溼潤的空氣中瀰漫着沁人心脾的梨花香,遲夙的心忽地跳了起來,這是......

    他曾在母親身上聞到過這股香。

    雖然他與母親相處的時間並不長,雖然她將他拋棄了,但孩子天生眷戀母親的氣味,這清甜的白梨香,他也是記得的。

    轉過一株盛放的梨樹,映入眼簾的是一幢精美的小樓,檐角垂掛着金鈴,微風習習,金鈴輕搖。

    遲夙提步走了過去。

    滿地梨花如雪,遲夙的視線定在一處。

    那是一羣通身雪白的兔子。

    這是凡兔。

    兔子們察覺到他的氣息,紛紛朝他靠近,親暱地挨着他的腿,去嗅他身上的氣息。

    他低垂着眼睫,看着這些凡兔在他身邊依偎着,臉上的神情越發凝重。

    黑暗中傳來細微的空氣波動,無數黑影朝這邊涌來。

    是熟悉的,殺戮的氣息。

    兔子們受驚地逃開,鑽進梨花樹下不見了。

    遲夙驀地回頭,紅色的瞳仁在暗夜中劃出一抹嗜血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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