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夙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

    也許是身體太疲憊,也許是泉水太溫暖,也許是,懷中的少女太過於美好,讓他忍不住失神。

    他睡着了。

    他夢到他回到了冰川之下,沒有時間的流逝,沒有溫暖的光,沒有春日的芳菲,有的只是漫無止境的落雪和黑暗。

    他似乎忘記了什麼,又似乎在尋找什麼。

    他本能地察覺到自己忘記了最重要的東西。

    記憶深處涌出了記憶碎片,他再次從那些隻言片語中,看到了晚晚的影子。

    似乎有人在他耳畔哭泣,音色柔和如她。

    “忘了這一切,忘了你的來歷,忘了你是蒼元玉。”

    “忘了我,活下去。”

    活下去,他心裏只回蕩着這三個字。

    他在不停地逃亡,生存,背叛,殺戮,只爲了活下去。

    夢境再次一轉,他走上了萬妖國的高臺,萬妖朝拜,他成了妖界至尊。

    他打敗了前任妖尊,得到了至高無上的位置,卻仍舊渾渾噩噩,高興了就在妖界窩着,不高興了就出去屠一個仙門。

    沒有人教他善惡,也沒有人敢指責他。

    沒有家,他就攻下了萬妖國;沒有親人,他就抓來與他相似的兔子,給它們種上妖丹,甚至耗費大量修爲助它們化形。

    他只知道自己要活着,卻不知因何而活。

    直到有一日,他看到了一隻美麗的蝴蝶從他眼前飛過。

    因他不喜光,萬妖國的上空就終年籠罩着黑雲和清冷的月色,城內唯一的植物,只有月曇——唯一盛開在黑暗中的花。

    他平靜地看着那蝴蝶飛去,只是如同平日裏那般,淡然地想着,這隻蝴蝶真好看,若是捉回去給她,她一定很喜歡。

    他只是這樣想着,不過輕擡手指,那蝴蝶就被迫停留在他的指尖。

    這時,他才發覺,他在不自覺中想起的她,是誰?

    他爲什麼看到蝴蝶就會想到她,他爲什麼想要捉一隻蝴蝶來博她一笑,他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她到底是誰?

    他逃亡時差點死去,征服萬妖時身受重傷,他獨自熬過無數個黑夜,卻從未思考過自己的來歷,思考自己看似無師自通的術法師從何人。

    在他察覺到他忘記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時,他忽然就崩潰了。

    他看見他,屠戮了一座又一座城,血洗了一個又一個仙門,只爲找到當年丟失的那段記憶。

    最終,他來到了十重禁淵,毫不猶豫地縱身躍下。

    ......

    晚晚再次醒來時,洞穴內已經落滿了陽光。

    兩人躺在一處乾燥的大石上,而她,則躺在遲夙的懷中。

    淡藍色的防護結界在洞外撐開,很安全。

    她從陽光透過的縫隙中看去,看到了碧藍色的天空,澄澈如一塊巨大的水晶。

    這意味着,禁淵的壓制法陣已然失效,她與遲夙可以直接闖出禁淵了。

    晚晚撐着胳膊坐起來,發現兩人身上的衣服都換過了,應該是從溫泉出來後,遲夙給她換的。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兔子。

    陽光下的他,膚白如玉,鴉青色的睫羽靜靜地垂着,鼻樑挺拔俊秀,脣珠凸起,脣角微翹,看起來更加溫柔。

    他仍在沉睡着,看來的確是累了,連她起身他都沒有察覺。

    晚晚就這樣靜靜地盯着他看,思考着先前做的那個夢,思考着夢中的兔妖與他有何關係。

    【叮——】

    正當她想得入迷,腦海中卻突然響起了久違的電子音。

    【恭喜宿主,爲遲夙解毒任務已完成,整體任務進度60%,任務評級:出色。】

    已經60%了嗎?

    晚晚注意到,這次沒有新的支線任務發佈,這是否意味着,她離完成任務不遠了?

    晚晚:系統,爲何我最近總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

    【宿主日有所思,便夜有所夢,請宿主放心,只要完美完地完成任務,宿主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自己的世界?

    她由系統帶來這個世界,也終究會被系統帶走,晚晚第一次,開始思考自己的世界這五個字,她也是第一次,開始產生了逃避任務的想法。

    此刻,她終於能諒解某些前輩了,在小世界有了心之所愛,又怎麼捨得離開?

    看着少年恬靜的睡顏,晚晚幽幽嘆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在找到回來的方法前,還是順其自然吧。

    想明白後,晚晚起了身,打算下來走走。

    可一行動,晚晚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就像被碾壓過一樣痛,她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這聲痛呼驚醒了遲夙,他從身後挨來,攬住她的腰,將她緊緊地抱住。

    “晚晚,你要去哪?”

    他剛醒來,聲音還帶着一股慵懶,但這慵懶中,還有一股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能去哪,我——”

    話剛說了一半,晚晚就察覺到身下好像有什麼東西順着腿根流了下來。

    啊啊啊啊!

    草草草什麼東西?!

    三秒後,晚晚終於反應過來。

    “遲應憐!你——”

    晚晚轉過身,惡狠狠地瞪着他,“你都幹了什麼好事!”

    “什麼?”

    遲夙一愣,眼神無辜地看着她,偏偏少年烏髮雪膚紅脣,純潔的像雪。

    誰說顏值不重要了?

    起碼她就被他的顏喫的死死的。

    晚晚覺得,她此刻最應該擔心的事大概就是她會不會有寶寶這件事。

    聽說兔子很能生,雖然她不是兔子,但她還沒有做好當母親的準備啊,何況,她還身負任務,隨時都有可能被系統安排領盒飯。

    晚晚摸了摸自己脹脹的小腹,忍不住揪緊了他的衣襟,語氣緊張,面色發白,

    “我,我們這幾天這樣……會不會有寶寶?”

    寶寶?

    遲夙也是一愣。

    他沒想過這個問題。

    但他看到晚晚發白的臉,搖搖欲墜的身形,下意識安慰她,“不會。”

    晚晚眼神古怪地看他。

    他解釋,“月妖一族,後代極其稀少。如果我不願,你不會有機會生下月妖的後代的。”

    何況,他並不喜歡孩子。

    可晚晚纔不信他的說辭,她對自己施了半晌除塵咒,才弄乾淨,她打定了主意要趕緊出去,好找點事後藥喫一喫。

    “我們在這裏耗了三日了,你的毒也解了,除了先前那個傳信符,我再沒傳消息出去過,如果再不想辦法出去,我怕師尊他們會擔心。”

    晚晚拉着他走到洞口,澄澈如洗的碧空下,一望無際的冰川與連綿的雪山在眼前鋪展開來,猶如一幅壯美的畫卷。

    金色的陽光落在兩人身上,瀰漫出融融爛爛的暖意。

    “你看,壓制法陣減弱了許多,或許,現在就是我們出去的時機。”

    遲夙這才驚覺,這裏的一切與夢中竟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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