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回到過去,他當時以爲他快要死去。

    眼前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焚情發作時,渾身都是骨肉盡碎般的劇痛,他躺在那裏,一會兒是兒時記憶中的小院,一會兒是冰川之下的景象,他孤零零地行走在人世間,見不到任何希望。

    可是那一天,有一道亮光忽然劈開層疊的黑暗,幾乎以強硬的姿態闖入了他的生命,她一點點,一步步地走向他。

    她是那樣純潔無暇,高潔如雲端之月,卻獨自來到這片黑暗幽深、令人窒息的沼澤。

    他聽見她說:“我是來救你的。”

    她接近他,與他同行,給予他溫暖,給予他希望,給予他光芒,給予他甜美,給予他愛。

    他從她身上獲取到了生而爲人的極樂。

    “嘀嗒,嘀嗒......”

    鮮血連成線,滴落在木製地板上,在寂靜的艙房中,格外清晰。

    靈璽劍君曾問過他,是否真心喜歡雲歸晚。

    他沒辦法立刻回答。

    但他明白,他對她早已不是喜歡,喜歡或者愛,已經無法概括他對她的感情,他已視她如命。

    他想,如果晚晚想要,如果晚晚開口,他願意爲她獻上他所有的一切,修爲、容貌、可長生的心頭血,哪怕是這具身體。

    “晚晚......雲歸晚......”

    少年,緩緩跪倒在那一片鮮血間,將那把冰刃用力刺入血肉之中。

    鮮血再次涌出。

    歡愉是你,疼痛是你,一切是你,一切又不是你。

    想讓她永遠留在他身邊,想感受她的體溫,想觸碰她身上每一處柔軟,用他的脣,用他的指尖,用他的所有......

    即便受制於心魔,即便她會生氣。

    “晚晚......不要離開我。”

    欲如藤蔓將他緊緊纏繞,他仰起頭,看向虛空。

    妖相無可抑制地化出,花瓣翩飛間,銀髮傾瀉,潔白的法衣垂落,落在了滿地鮮血之中。

    他倒在滿地鮮血之中。

    艙房之外,碧空晴朗,流雲輕緩,日影下瀉,落在他迷濛如輕雪般的長髮上,泛着細碎的銀光。

    少年纖長的睫羽下,一雙紅眸攝人心魄。

    是她主動招惹他的。

    那就不能怪他了。

    *

    從程硯微的丹房出來後,飛舫上已燃起了燈火,三兩名弟子坐在甲板上聊天,氣氛一派和諧。

    太和仙門的飛舫一如既往的高調,船身高大,如一座小型的行宮,雕樑畫棟間,珠簾輕搖,頭頂是一彎明月,讓人頓生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晚晚朝一處極爲僻靜又設有重重結界的屋內走去。

    夜色朦朧,月光如水,錯錯地落在她的裙襬上,如同浮着一層淺微的雪光。

    她與遲夙如今是道侶了,便可以住在一起,穿過結界後,她捏緊了手中的小瓶,推開了房門。

    小瓶一共有四個,一瓶是給遲夙的,另外三瓶中有一瓶是避.孕丹丸,也許是心虛,晚晚又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另做了太初丹與回元丹。

    “遲夙?”

    房內一片漆黑,晚晚喚了一聲,卻無人應答。

    昨晚城主府送行宴後,遲夙就被靈璽劍君喚走,一夜未歸。

    今早登船,大師兄傳信來,遲夙又被流光劍尊喚走,竟然到這個時候都還沒有回來。

    晚晚將瓶子收進戒指中,坐在書桌前,開始看與鴻蒙祕境有關的玉簡。

    房中若有似無地浮動着淡淡的幽曇香氣,似乎還摻雜着一股血腥氣。

    晚晚忍不住嗅了嗅自己的身上,在丹房待了一天,她身上已經染了許多奇怪的靈草味道,她不喜這味道,便打算趁遲夙回來之前沐浴。

    晚晚捏了法訣,弄出了一桶熱水,她站在浴桶前,化出了一面水鏡,解開了衣衫。

    鏡中少女身形苗條,滿頭的青絲一點點拂落肩頭,柔順如水。

    衣裙落地,堆疊在一起,晚晚凝視着胸前,一枚彎月下是點點未散去的曖昧痕跡。

    晚晚忍不住臉紅耳熱,那是昨日他們在集市中胡作非爲的結果。

    仔細算起來,他們已經有幾日沒有親密了。如今上了飛舫,倒讓晚晚微微鬆了一口氣。

    晚晚着了小衣,赤着腳朝浴桶走去。

    然而指節還未來得及落在浴桶上,手腕就毫無徵兆地被人握住。

    與此同時,耳邊響起晚晚熟悉的,少年甜而不膩的低喃,“晚晚是要洗澡麼?”

    這聲音貼着她的耳廓傳來,溫熱柔軟,像軟綿綿的蒲公英,輕輕撲打着她的耳膜。

    “能不能一起?”

    他冰涼的懷抱從背後貼來,晚晚一驚,下一刻,她就被遲夙摟着腰抱了起來,他親吻上她的嘴角。

    兩人一起落入浴桶中。

    晚晚全身溼透,下意識掙扎探出水面呼吸。

    “遲夙,你怎麼......”

    霧氣蒸騰,渾身溼透的黑衣少年坐在她對面,面容微紅,脣色如櫻,睫毛如翹起的飛檐,水珠滴滴灑落。

    他本就生得妖異,絲絲縷縷的長髮沾在臉上,蜿蜒盤旋而下,飄在水面上。

    晚晚受驚一般盯着他,杏眼睜大,雙眸流霧,眼尾蘊着薄紅,“你怎麼,怎麼突然出現,嚇我一跳。”

    他不答,扶着她的肩貼來,幾乎是發狠地在她花瓣般的脣間輾轉。

    他喃喃問她,“晚晚,你愛我麼?”

    他的親吻讓她沉醉,讓她心跳失控,讓她手腳發麻。

    脣間越來越痛,淡淡的血腥味傳來,晚晚在這迷醉中難得抽出一分意識,她意識到,遲夙他,不對勁兒。

    她想掙脫,卻不知又在何時,雙手被縛住。

    他又問,“愛我嗎?”

    她睜大了眼睛,這熟悉的場景,是什麼......

    “晚晚,回答我。”

    晚晚嚇了一跳,連忙迴應他:“愛你,我愛你。”

    他輕笑,眼神變得幽深,語氣也變得莫測,他無聲地,在她耳邊說:

    “既然愛我,就......”

    陪我一起下地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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