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爍離瞥見,“怎麼?你捨不得?”

    祭川連忙低頭,“屬下不敢。”

    淵爍離冷笑一聲,提醒他,“世間那麼多毒,唯情毒不可沾。”

    祭川臨走前,生生忍住回頭的衝動。

    他知道,淵爍離此舉不過是要給白漓一個教訓,可那處傳來的打鬥聲,以及白漓隱忍的悶哼聲,都令他爲她擔憂不已。

    他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起,喜歡藉着稟報事宜的由頭守在她的棠梨院中。

    他想,大概是從那次,她將自己救走時開始的吧?

    *

    已是落日時分,天地間瀰漫着一股血色,像是血霧籠罩着極上城。

    “王上!”

    處理完白漓的事,淵爍離剛回殿,就見有魔修來報:“遲夙那三人已經殺紅了眼,我們根本扛不住啊!”

    淵爍離淡定點頭,朝身後的祭川看了一眼,祭川知曉他的意思,低聲回道:“傀儡已製成。”

    淵爍離“唔”了一聲,又問:“他已吸收了不少魔氣吧?”

    那魔修點頭,“王上英明。”

    祭川有些不明所以,淵爍離得意洋洋。

    “想不到吧,這祕境之中的魔氣全都是爲他準備的。”

    “他若真是蒼元玉,體內定然積蓄了不少魔氣,雖然他破了心魔劫,但這一劫他肯定逃不過。”

    他有更好的辦法。

    雲歸晚雖然逃脫了魔藤,可她並未與遲夙匯合。

    只要在雲歸晚出現之前,當着遲夙的面,將傀儡少女殺死——

    “一旦他墮魔,必將引來天道雷劫,這種人我們殺不死,便叫天道來收他好了。”

    淵爍離扛起金烏大刀,朝衆人一揮手,“帶上傀儡,迎戰。”

    *

    遲夙從重重魔修與魔傀的包圍中殺出,腳下是形形色色的屍體,而他手中的劍早已被鮮血染盡。

    將劍從一位魔修的屍體中拔出時,幾滴血濺到他蒼白的臉頰上。

    少年低聲,“弄髒了啊,她會不喜歡的。”

    他想起她最愛他的容顏,於是緩緩擡手抹去血跡。

    皓月當空,少年銀色的長髮在夜色中翻飛,白色法衣幾乎被鮮血染遍,而他整個人,則如同月下一枝染了血色的曇花。

    少年擡眸看向極上城的中心,看到強力的結界內,在鳳凰臺立着的人時,眼眸彎彎,緩緩地露出了一個笑。

    “瘋子!真是個瘋子!”

    淵爍離看到極上城的慘狀,氣的跳腳,指着他大罵,“你看見沒有,他居然還有臉對我笑!本王等會就讓他再也笑不出來!”

    遲夙幾乎殺光了他佈置在城中的所有兵力,看到這宛如人形兵器般的存在,連祭川的背脊,都隱隱有些發涼。

    多年前,他對付他們二人的時候,也僅僅是將他們封印在深淵,而如今,他們卻想要他的命。

    祭川不敢想,若是他沒有死,他們二人不知又是何種下場。

    “王上,傀儡已經安排好了。”

    淵爍離點頭,“帶上來。”

    一道纖細的影子從鳳凰臺一側的樓梯中被幾位魔修帶了上來。

    隨着白衣少女的現身,月色緩緩傾瀉,逐漸顯出了少女的輪廓來。

    她身上被纏着十數道粗黑的鐵鏈,白裙染血,顯得身姿更加纖細。

    她長髮凌亂,被夜風一吹,顯出姣好白淨的面容來,臉上有幾道血痕,一雙杏眸如水,靜靜地盯着獨自立在屍山血海中的少年。

    祭川悄聲道:“王上,屬下曾經操控過雲歸晚,這個傀儡足以以假亂真。”

    淵爍離眼神閃爍了一下,的確很像。

    他輕笑,“儘快,不要讓他有所察覺。”

    他一面說着,一面去看立在城中的少年。

    明月高懸,大概是殺氣太重的緣故,整個極上城內都漂浮着濃濃的血霧。

    而銀髮白衣的少年立在黑暗中,站在屍山血海中,就像一柄劈開黑暗的利刃。

    他僅僅是站在那裏,就讓人覺得懼怕不已,他同那個人一樣,天生帶着一股懾人的威壓,彷彿芸芸衆生,不過是他腳下的螻蟻。

    淵爍離在這一瞬間有一絲愣怔,有的人做魔的時候比這世間任何一個魔都要殘忍,可做神的時候都又比這世間所有的神更像神。

    這個人,說的也許就是他吧。

    當遲夙看到黑暗中轉出來的那抹身影時,心臟前所未有地劇烈跳動着。

    他看見晚晚,被人用鐵鏈鎖着,被長刀抵着,盈盈看過來的眼神,就像在同他告別。

    “晚晚……”

    他修爲高,目力極好,他看見她臉上的血痕,看到她胸前佩戴的小月亮,看見她睫毛下滑落的淚水。

    也看到長刀抵在她細嫩的皮膚上,蜿蜒的鮮血。

    少年喃喃,“不……”

    他周身爆發出強烈的殺氣與劍氣,濃烈的魔息環繞他的周身。

    他一躍而起——

    “不可以!”

    “就是現在!”淵爍離瞳孔放大,指尖微顫,“動手!”

    整個極上城邪風大作,無數邪魔自黑暗中涌出,漆黑的夜空像是被什麼東西撕裂了,無數龐然大物從裂縫中鑽出。

    四周的天空都沸騰了,魔息四竄,魔傀魔儡現身,奔涌的黑霧籠罩了月亮,籠罩了整片天空。

    這些魔物不知在黑暗中潛伏了多久,得到指令後,瘋狂地朝着遲夙猛攻。

    御劍飛行中的溯流光和季聞笙見狀倒吸了一口涼氣,淵爍離利用空間術將魔界的妖魔全部釋放了出來。

    季聞笙毫不猶豫,捏碎了門派求助玉簡。

    即便兩人加入戰鬥,也絲毫不能緩解遲夙那邊的壓力,幾乎所有的邪魔都是衝着他去的。

    而遲夙,正在不要命地攻擊那道防護結界,根本就不在乎身體已經承受了多少傷害。

    “妖尊陛下,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淵爍離見此情景興奮的眼眶通紅,擡手就捏住了少女的下巴,用拇指蹭了蹭少女的紅脣。

    “這就是你的新婚小妻子呢,長的真是漂亮。可惜呀,剛嫁給你就要因你而喪命,真是可憐呢!”

    少年血紅的眸子緊緊地盯着鳳凰臺上的少女,盯着淵爍離瘋狂的眼睛。

    他早已傷痕累累,若不是溯流光與季聞笙護着,若不是靠着心中那一股信念支撐,他早就倒下了。

    可淵爍離知道,他已然到了極限。

    他擡起了長刀,架在了少女的脖子上。

    “當年你奪我妖界,還將我打入神棄之淵,今日本王就要殺你所愛,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不!

    不要動她!

    遲夙張開嘴欲喊,口中卻涌出了大股的鮮血。

    結界還差一點。

    他的四周是潮水般的魔息和魔獸,鋪天蓋地,日月無光。

    爲什麼還差一點……

    他想要的永遠都得不到嗎?

    溯流光巨劍拍飛了數個魔修,扭頭見此情景當即大喊:“遲夙!回來!你的身體撐不住了,你——”

    他話還未說完,便見遙遠的鳳凰臺上刀光一閃。

    溯流光整個人都頓住了。

    “不——”

    季聞笙自後方奔來,見此情景當即崩潰。

    萬籟俱寂。

    風過如浪,高空中一輪冰月緩緩現出。

    冥冥之中,星河流轉,光華若水,夢幻與現實交替相融。

    遲夙看到少女蒼白的臉,凌亂的白裙,隨着死亡而跌落至鳳凰臺下。

    他失去了抵抗的力量,手中的長劍無力地垂下。

    邪魔們得到片刻喘息,爭先恐後地攻了上來,一柄長刀穿透了他的胸背。

    鮮血四濺。

    “師弟!”

    季聞笙反應過來,別寒長劍爆發出強烈的劍氣,將四周的邪魔們震飛。

    “遲夙!不要看!那都是假的!”

    可這個時候的遲夙已經聽不到了。

    他的的確確地感受到晚晚生命的流逝,道侶之契的黯淡,他不敢看,不敢想,不敢相信——

    少年手中緊握的長劍,陪伴他多年的長劍,在這個時候,砰然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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