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華燈之上 >第 113 章 113
    吳曉芸來汀蘭會所赴約,葉之南很少主動找她,所談無非是公事,這次也一樣。

    葉之南提出轉讓他在貝斯特拍賣公司全部股份,職位也辭去,吳曉芸說:“怪不得別人都傳你和唐燁辰在鬧矛盾,他們把你逼到這一步?”

    吳曉芸以爲葉之南了斷和貝斯特的瓜葛,是去唐家賭個前程,但恰恰相反。她聽完緣由,笑一笑:“老秦大兒子長大了我還沒親眼見過,怎麼樣?”

    葉之南說:“跟有薇是一對璧人。”

    唐燁辰必會報復樂有薇和秦杉,也算爲己除害,吳曉芸想看好戲,但很顯然,葉之南不幫唐燁辰,引火上身,貝斯特恐遭牽連。她同意了葉之南的要求:“我儘快出具公告。你月底的拍賣會,要不要採取措施?”

    唐燁辰公務繁忙,還得爲唐莎的官司奔忙,僱人在波士頓館藏品拍賣會上搞點小破壞,不是他的風格。葉之南放下咖啡離開,從今以後,步步殺機,直至被逼到繳械投降,一如唐燁辰喫定某個企業,常常是介入最晚,但持股比例最高。

    有什麼關係呢,他要來就來,風刀霜劍都接着,明槍暗箭也得接住。只是,相交多年,竟會走到交惡的一天,多麼可惜。

    吳曉芸在汀蘭會所的包間裏坐了很長時間,窗外漸漸下起雨來,她叫了酒。14年前的初夏,少年葉之南語意堅決:“我只填了藝術相關的專業。”

    吳曉芸沉下臉:“讓你填財務,爲什麼不填?我要你幫我。”

    葉之南那時是少年人口味,喝着一個小牌子的鐵罐酒釀,吳曉芸拿過,嚐了一口,甜得很,她笑話幾句,葉之南不計較她的態度:“你想做拍賣公司,財務,是你的強項,拍賣,是我的方向。”

    吳曉芸逗一逗時年19歲,剛剛結束高考的他:“男人就是男人,有擔當。你主外,我主內,是這樣嗎?”

    葉之南看定她:“不是,我想讀拍賣,是興趣所在。”

    吳曉芸大他8歲,那年早已做了母親。她說:“你想清楚了,財務學精了,是能賺大錢的。”

    少年葉之南漫不爲意:“財務學精了,就能捲走你所有錢;拍賣學精了,在你被人捲走所有錢,還能靠一張嘴,零成本掙回來,你想清楚了。”

    吳曉芸被逗笑,想一想,她依了葉之南。會計師多過拍賣師,她請幫手容易,但形象好的拍賣師一將難求,這是實情。

    當年只覺得葉之南在講俏皮話,隔了14年光陰,吳曉芸悟出那時葉之南散漫語氣的背後,是認認真真想成爲和她肩背相抵的同行者:經濟是命脈,你扣在自己手上,我專司狩獵,人在,江山在。

    葉之南給過她一個一無所有的少年的誠意,她當時沒有領會到,後來葉之南收起真心。她對葉之南設防,葉之南也只給她恆溫,不夠暖和,但既不會讓她凍僵,也不會讓她被灼傷。

    雨停了,吳曉芸喝盡一杯烈酒。貝斯特是她用於掘金的武器,當她放下武器擦汗時,葉之南是惟一一個她不擔心他就勢抄起武器襲擊她,獨佔寶藏之人。14年來,到了今天,她才真正相信他,她有愧。

    趙致遠來了,聽完整件事,他第一反應是:“貝斯特可是個聚寶盆,謝東風做事有章法,之南不用操心就有大把進項,你確定他沒別的意思?”

    人生能有幾個人,跟你相處14年,一搭一唱,聯手打下江山,從不計較利益分配?惟有葉之南。吳曉芸說:“他還能有什麼意思?貝斯特是我的,也是他的,唐家要打壓他,當然會選貝斯特下手,他和貝斯特徹底切割,是在保我。”

    吳曉芸自信她聽懂了整件事的真正原因,葉之南和樂有薇有情,但總有更高的枝頭值得去攀附,葉之南選了唐莎,樂有薇選了秦杉,但這兩人私下藕斷絲連,唐莎無法容忍,纔對樂有薇下了手。

    樂有薇是聰明人,如果接受3億,她和秦家及阮家的緣分就到了頭。那家人眼裏摻不得沙子,就愛認死理,樂有薇越表現得視金錢如糞土,在他們心裏的地位就越高。

    更何況,一個豁出命保護你的男人,還是富家子,長得也乾淨清秀,哪個女人肯爲了3億就把他賣了?賣了也落不着好,樂有薇讓唐莎吃了苦頭,唐莎一出來,第一個要對付的還是她,第二個就是葉之南了。

    吳曉芸想在貝斯特內部做個股份轉讓,公司富家子女多,會很願意收購葉之南的股份,她打算預留一點,用來獎勵優秀員工。趙致遠認爲光是官方網站公告動靜不夠大,不如搞場拍賣會,再請上一些同行同仁和記者,吳曉芸答應了。

    趙致遠把股份轉讓拍賣任務交給趙傑,趙傑喫驚之餘,抗拒主槌:“爸,我在忙江知行作品展,你讓我歇一下不行嗎?”

    趙致遠說:“行啊,你把當代藝術都移交給方瑤,好好歇歇,跟你媽學學畫。”

    趙傑震驚:“爸?”

    趙致遠喝着茶,嘆口氣:“勸你以司法拍賣爲主,你不聽,現在我只能明說了,‘用之於民’那次,方瑤嚐到甜頭,想接任你的擔子。”

    趙傑怒了:“爸!我能忍,你也不能忍,就她那水平,當代藝術交給她主要負責,絕對弄得一團糟。”

    這茶不錯,趙致遠淡淡道:“我不負責公司業績。”

    趙傑很生氣:“你是副總,你有股份,你不盼着公司業績好嗎?交到那種人手上,那叫暴殄天物!”

    趙傑的母親從畫室出來:“你倆怎麼又吵起來了?”

    趙母是趙致遠的第二任妻子,是他在大學當教授時的學生,他把妻子哄走:“我們男人的事,男人自己解決。”隨後他坐回來,給趙傑倒茶,“談談吧。”

    趙傑拒絕交談。趙致遠剝個橙子給他,語氣軟和下來:“你喜歡藝術,跟着你媽學點工筆、水墨,油畫也行。當代藝術那些……呵。”

    趙傑瞪起眼,趙致遠把話說得更狠些:“當代藝術也配叫藝術?”他拿起趙傑的平板電腦,點開圖庫,一幅幅劃拉過去,手繪線條拙劣,連調色都依託於電腦,人物比例完全失調,大得失真的眼睛,尖得離奇的下巴,長得可怕的小腿,還有五彩繽紛的頭髮,它們叫藝術?

    趙傑說:“也是風格。”

    趙致遠丟來一幅畫,是用成百上千只蝴蝶翅膀拼貼而成,僱幾個心細手穩的農婦就能辦到,但是冠以“藝術家”簽名,能賣十幾萬英鎊:“這玩意也值一百多萬?”

    趙傑翻出數據:“有人願意買,它就值,它賣了幾百多幅了。”

    趙致遠再一翻,另一幅畫作是各種髒亂差的顏色,凌亂呈放射狀。藝術家自述創作過程:身穿防護衣,頭戴護目鏡,把顏料擲向快速旋轉的畫布,顏料像攤煎餅一樣,被沾到畫盤上,價值上百萬的作品就又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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