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華燈之上 >第 126 章 126
    江家林的修繕工作已完成,秦杉忙於江知行個人藝術館設計,樂有薇學着做木工活,累了就在階前看雲或聽雨,一遍遍熟悉跨年音樂會的各個流程和資料。

    週末,天氣很暖和,秦杉和孩子們在稻場上玩小飛機,樂有薇在旁邊曬太陽,玩着秦杉做的竹蜻蜓。他做了好幾只,梅花篆字分別刻着“小蝴蝶”、“小可愛”、“寶寶”和“小薇”之類,每個都是女朋友的名字。

    樂有薇玩累了,坐在蔭涼處拿着刻刀雕木哨,練習木工的基本技能。她小時候覺得體育老師胸前掛個哨子很威風,等木哨練會了,她就進軍難一點的。

    車只能開到稻場下方,秦望下車,擡眼看到一樹燦爛的小紅果。如果沒記錯的話,他上次親眼看到火棘,是大學四年級聖誕節前夕,跟同學去山裏砍小松樹,還摘了很多火棘枝條做成花環。

    大學畢業後,每天不是在車上,就是在飛機上,不是在自己辦公室,就是在別人會議室,大半生忙碌與浪蕩,哪有閒情去看路邊花。

    孩童們的歡笑聲傳來,老高停了車,笑道:“小杉是孩子王。”

    秦望眯起眼,兒子玩得真高興,還像當年那個小鬼頭。兒子小時候很喜歡父親,可能是不常見到他,每次他在家,兒子就不肯自己走路,掛在他身上:“爸爸爸爸,我們去看航模展吧!”

    父親總是沒空,一次次把兒子放下來。兒子學會跟自己玩,電動發條青蛙跳一下,他也跳一下,趴在花園裏看螞蟻掏洞都能看一整天,有時還拎着保姆的菜籃子出門打獵,撿回奇形怪狀的石頭、貝殼和他覺得好看的樹葉。

    秦望尋找着樂有薇的身影,他一出現,兒子就又不給他笑臉了,得通過他女朋友緩和緩和。

    走上稻場,秦望還沒看到樂有薇,秦杉和他目光相對,馬上收回小飛機,對孩子們說:“明天再玩吧。”

    孩子們責備隊長耍賴,但一看見秦望,就作鳥獸散了。江麗珍和江曉寧交頭接耳:“這個人肯定比校長的官還大,我們快跑。”

    孩子們喊着哥哥姐姐再見,溜之大吉。樂有薇靠在草垛的蔭涼處,探出頭,放下手中的活計。

    秦杉坐在草垛上,眼睛直盯着正前方,對父親的到來冷淡以對。樂有薇在他嘴上親了親:“你回善思堂,他們是我招惹來的,我先跟他們談。”

    果然還是親完聽話,秦杉一骨碌跳下草垛,跑開了。樂有薇陪同秦望和老高進村,一邊走一邊介紹。

    秦杉手插在大衣兜裏,不緊不慢地跟着,樂有薇很擅長處理外事,他想多學點。

    秦望和老高似乎是來遊山玩水的,問得細緻,樂有薇就講得細緻。這些天,每天喫完飯,她和秦杉就在村裏散步,角角落落都看過,講起來得心應手。

    秦杉偷瞄父親,童年時,院子裏沙田柚開花了,香極了,父親把母親抱起來聞花香,親她的臉,被兒子看到了。兒子羞羞臉,父親說:“你知道爲什麼要種柚子樹嗎?”

    兒子問:“爲什麼?”

    父親蹲下來,讓兒子騎在他肩膀上,摘下一片被蟲子噬咬的葉子,回答說:“柚子,諧音是佑子,保佑我妻子我兒子。”

    很喜歡一個女人,纔會跟她結婚吧,秦杉最早的記憶裏,父母感情很好,爲什麼後來鬧成那樣?人爲什麼會變心呢。

    到了善思堂,秦杉忙起工作,樂有薇帶秦望和老高參觀。進了佛堂,秦望看到木工工具和圖紙,還有粗線白手套,旁邊放着小兔子水杯,他問:“你在幹木工活?”

    樂有薇說:“纔剛開始學習。”

    老高抄起一隻小板凳:“你做的?”

    樂有薇答道:“我和小杉一起做的。”

    小板凳有一對,用丙烯顏料手繪了小老虎和蝴蝶,去白潭湖喝下午茶的時候,樂有薇和秦杉一人抓一個。

    逛完善思堂,秦望和老高在後廳喝茶,樂有薇把項目組成員都喊來,秦望想了解整體進度。

    項目經理不在場,他帶着助理談入駐酒店去了,有兩家連鎖酒店有意向,但他們的胃口大,找政府要的地能建十幾個足球場,擺明了只建一棟酒店意思意思,剩下的都開發成住宅小區。

    只要能拉動經濟,此舉未嘗不可,但一個有企圖心的文化景點,弄得不倫不類,會影響它的格局。四方慕名而來的客人,想看的絕不是小區的附庸休閒場所。

    衆人散去後,秦望去看秦杉。秦杉在和人商量希望學校的供暖通風,秦望沉默地看着他,沒找他說話。

    江家林的條件太艱苦了,兒子睡在一張木板牀上,墊子薄得可憐。上廁所得走幾百米,淋浴室只能站一個人,家裏的園丁日子都比他舒服。

    秦望眼眶溼潤,轉身時,身後的樂有薇移開目光,秦望說:“我找你有點事。”

    後廳左側是煙熅廳,江家祖輩打麻將和享樂之地,秦望落座:“小杉如今靜得下來,更適合做學術,我想安排他到大學任教,你幫我跟他說說。”

    樂有薇搖頭:“小杉的方向是公共建築,他不喜歡在象牙塔裏待着,建築就該在地上開花結果。”

    秦望問:“他和你聊過這些?”

    樂有薇又搖頭:“但我知道他對事業有自己的規劃。”

    秦望說:“一分錢掰成八瓣花,任何環節被卡住,就只能停擺,這叫有規劃?不能自己做主,都不能算事業,只叫工作。”

    秦杉靠着門框,沒走近,父親存心說給他聽的,但工作和事業,在他這裏沒分別,都是他想做的事。

    樂有薇說:“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開始都是艱辛的,但不會一直這樣。”

    秦望對秦杉說:“這裏溫飽問題纔剛解決,交通也不行,藝術館落成只會是個擺設。你做完就跟我回家,不想教書就不教,明年從歌劇院練手。”

    樂有薇扭頭看見秦杉,起身跟他站在一起,秦望緩了語氣:“我很支持藝術走向大衆,讓人類最傑出的作品給更多的人來欣賞。但你得懂得,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花費人力物力財力建成藝術館,再僱人看護,一直往裏面投入,但長期沒有收益,所有跟它有關的人都會懈怠,到最後,藝術館冷冷清清,你的心血都荒廢了。”

    秦杉只和樂有薇說話:“它在那裏,就在那裏。”他想一想,補充說,“從開始到施工,所有人都能賺到錢。”

    工人們都能賺到錢,藝術館落成後,爲它服務的人生計也都有保障,因爲江爺爺成立了基金會,每年都會撥出專款,維持藝術館的運轉。這些話,秦杉懶得對父親多言,他和父親不熟,不愛聽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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