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有薇把一整天時間都花在鄭和文化館,它由新加坡和馬來西亞的華人華僑出資,在鄭和官倉遺址興建而成,裏面收集的資料很豐富,展出鄭和下西洋所帶的瓷器、海產品和寶船模型,以及船員生活場景,很耐看。
鄭好結束爲期一年的留學生涯,回國和父母待了幾天,跑來找樂有薇。三人坐上游船,河邊牆上壁畫很有趣味性,鄭好舉着手機拍給趙傑看。
趙致遠入獄快一年了,趙傑依然醉生夢死。樂有薇問:“他有沒想過轉到鑑賞方向?”
鄭好說:“我看他已經轉行當玩咖了,女朋友換得很勤。他和他媽在社交圈很出名,不打算再回國了。”
樂有薇想到凌雲,一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那樣死地後生。不過也許是趙傑不曾處在“死地”,因而失去了鬥志。他爲人善良,對樂有薇和鄭好都很友好,樂有薇無法置喙他現在的生活,人各有各的活法。
日落時分,海鳥循時往返,清真寺像飄浮在海上的城堡,浪漫夢幻。晚上去雞場街喫飯時,路過東南亞最古老的荷蘭建築物,鄭好想起關於荷蘭的約定:“一生之中,總有一個春天要留給荷蘭。”
秦杉立刻說:“早就在做攻略了,我和小薇度蜜月就去。”
樂有薇掐他:“和我商量過嗎?”
樂有薇說的是結婚,秦杉假裝聽不懂:“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在哪裏,布拉格?”
飯後逛街,流動攤販把木匣子抱在胸前,兜售小玩意兒,樂有薇買了幾兜東西。在一個婦女的攤前,她拿起幾塊碎瓷片細看。
樂有薇小時候摔碎了碗,爸爸媽媽從不罵她,還說碗片能當刨子,刨些絲瓜黃瓜很好用。樂有薇跟婦女比劃:“有沒有手電筒?”
樂有薇一貫隨身攜帶小手電筒,但上飛機時電池被摳出來,忘記再買。秦杉貢獻出他的寶貝放大鏡,飛奔去買電池。
婦女掏出打火機,樂有薇對着碎瓷片細看,婦女說這些碎瓷片都是海撈瓷,2007年左右,老家的海邊有人捕魚打撈了一批瓷器,大多是宋代的碗具,可惜很多都碎了。
數年來,探險尋寶家來了一撥又一撥。2016年打撈出一艘清代嘉慶時期的沉船,裏面有不少明清金銅器物,還有部分瓷器,但它們在海底沉睡了幾百年,被鹹水和暗流腐蝕沖刷,致使釉面損壞嚴重,比起打撈費用,整體價值不高。
也有不死心的探險家宣稱,那片海域擴大勘探範圍,會有更多收穫。鄭好搜索到婦女所說的那艘沉船新聞,在被發現第二年,沉船的珍寶上了荷蘭阿姆斯特丹的拍賣場。
樂有薇問清海域地點,把碎瓷片都買下了。離開那位婦女,秦杉和鄭好都很緊張,湊近問:“是什麼?”
樂有薇舉起一塊瓷片,白釉,淺弧壁,口沿處印有一週回紋,內壁刻畫重蓮瓣紋,她推測是某種洗,江爺爺藏品裏就有兩件類似的器物。
筆洗是文房用具的一種,用來盛水洗筆,傳世的筆洗中,最常見的是瓷筆洗。回到酒店,樂有薇研究另一塊瓷器,口沿有釉,外壁釉垂流形成淚痕,她查資料到夜深。
第二天,趁着天光好,樂有薇拍攝碎瓷片發給葉之南:“師兄,我在馬來西亞有收穫。”
宋代是陶瓷發展史上的繁榮時期,宋瓷官窯以汝窯、官窯、哥窯、鈞窯、定窯五個窯口最爲著名。瓷器易碎,宋瓷完好真品極少,每件都價值驚人,汝窯瓷器聞名天下,有宋瓷之冠的美譽,但迄今傾全世界之力,也只發現67件半。
樂有薇對瓷器瞭解不多,但那件瓷筆洗口沿有釉的碎片特徵明顯,她在故宮博物院和中國陶瓷館都見過類似器物。江爺爺藏品的細節圖也很明晰,讓她足以推論出瓷片的價值,自然不敢怠慢。
一週後,專家們給出結論,北宋定窯瓷器無疑,並且和那艘清代嘉慶沉船無關。那批海撈瓷幾乎都是明清青花瓷,以碗盤爲主,器型直徑也較大,劉亞成似懂非懂:“那海里還有沉船?”
一位專家謹慎地回答:“以這幾件碎瓷片來看,要是有完整器,價值很高。”
葉之南補充:“有這種規模的瓷器,是大船,還能有些別的好東西。”
考古人士針對這些碎瓷片,研究蒐集中國古代的海圖和航海資料去了,劉亞成找人仔細問了一通,登門去夏家。夏至父母根據沉船海域倒推,分頭去專業機構翻找航海路線圖。
樂有薇和秦杉回美國跟外公外婆過年,她終於和妙妙玩得比較好了,下次再回來,妙妙可能就允許她幫忙剪指甲了。
大年初六,樂有薇亮相新加坡遊艇俱樂部。她重出江湖第一戰,葉之南、鄭好、江天、楊誠和凌雲等親朋都到場支持,秦杉請了攝影師到場拍攝全程。
攝影師在善思堂拍過秦杉凝望樂有薇的“合照”,秦杉認爲是自己和樂有薇最好的合照,僅次於未來的結婚照,以後樂有薇每一場拍賣會,他都會請攝影師跟拍。
這家遊艇俱樂部主營遊艇,每年舉辦專業的展會和晚會,幾家著名拍賣行的預展場地也經常選在此地。上臺前,樂有薇看着自己的拍賣槌感慨萬分,她上一場拍賣會還是去年春天的翡翠雕琢權,將近一年沒露面了。
壯闊大海,烈酒狼煙,17艘超級遊艇聚焦了衆人目光,新聞稱之爲亞太地區頂級富豪聚會,樂有薇以獨立拍賣師的身份主槌了遊艇拍賣會。沈志傑如願拍得那艘退役軍艦,盧瑋現身爲丈夫打氣,順便爲復出造勢。
現場中英文雙語很考驗人,樂有薇從容完成,從拍賣臺上下來,秦杉和她擊掌。唐燁辰走來,秦杉立刻做好攻擊的準備,唐燁辰對兩人欠身致歉:“以前的事很抱歉,等唐莎出獄,我會管好她,寧可打殘,也不讓她出來害人。”
唐燁辰說完疾走,消失在人羣裏。樂有薇含着潤喉糖,對葉之南攤攤手。近一年不見,唐燁辰身上的陰翳感去除了很多,但臉上那種若有似無的微笑,看似彬彬有禮的勁兒,真是他那個階層常有的腔調,跟這遊艇俱樂部的大多數富豪沒區別。
樂有薇載譽歸來,鄭家父母燒了一桌菜迎接她。過完年,鄭好在天空藝術空間入職,有天她跟樂有薇說起,股東們開完會,喝茶閒談時,唐燁辰走進去,拉開椅子坐下,直視葉之南的眼睛:“葉先生,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