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歸極門,這裏只有六科廊,對面的會極門,那裏不光有文華殿,還有內閣等衙門。
歸極門的閣房裏,忠順王每次來到這裏,內心都會爲皇上感到不平,心裏十分的壓抑。
翰林學士劉一儒,皇上少年時被太上皇收養,任命的太子太傅。忠順王,皇上的親叔叔,原來的閒散宗室。史鼎,完全投靠皇上的勳貴。
文,宗,勳三方的領頭人,加上皇上也才四人,顯得此處很空曠,寂靜。
“此人獨領一州,如今又光復鎮江,不是節度使勝似節度使,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金州原來的地盤不如北鎮,但是現在加上鎮江,如果再把兩地連成一片,且又孤懸海外。
臣又聽聞唐副總兵在金州多有不法之舉,可見其並不是恪守本分之人,陛下不可不防。”
忠順王語重心長的說道。
聽完忠順王的老成之言,皇上若有所思。
“遼東乃軍管,以前還有山東布政司可以照看,加上受朝廷掌控的遼東都司,原並無關礙。
只是如今遼東形勢鉅變,沒有了遼東都司,而金州又孤懸海外,山東布政司淪落成爲了金州的糧道官。
雖然蠻族乃是大敵,但是忠順王爺乃老成之言,實是不可不防也。”
劉一儒慢條斯理的說道。
彈劾唐清安的奏疏裏,其中河南御史吳文華是他的門生,也是出自他的授意。
史鼎同樣認爲如此。
不過他的出發點卻和其餘兩人不一樣。
明冷內熱。
這是賈敬和他書信溝通後,確定的他對唐清安的態度。
歷來的道理,巡撫品級低,但是權利重,因爲朝廷放心,而布政司布政使品級高,而卻歸於巡撫之下,因爲朝廷不放心。
同樣的道理,唐清安已經是副總兵了,掛作軍都督府僉事的二品武將銜。
再升他做總兵,他擔憂太上皇會派人去金州分權,對於忠順王現在的心思,他十分的清楚。
不過皇上和忠順王做不得主,最後仍要看太上皇的意思。
現在朝廷不封不賞,說明太上皇對唐清安還是放心的。
賞了之後高高的掛起,明升暗降,這才說明太上皇真正的打壓唐清安。
不得不說,唐清安主動北上之舉,的確爲妙招。
“即要防且要用,不管是防還是用,都是爲了金州副總兵好,相信他能理解朝廷對他的一片維護之心。”
史鼎的話不無道理。
至少現在,還沒有人認爲金州的將軍有不臣之心,所言之事都是舊例而已。
例如遼東節度府,以前作爲獨抗蒙古右翼,當初的軍力並不比現在的金州差。
後來隨着遼左的擴張和發展,北鎮逐漸成爲了後方,權勢也慢慢被遼東都司接了過去。
再到目前的局勢,如果北鎮不是前番失地損兵,不也是有近十萬兵。
“不得不用,遼東去年大廈將傾,剩下遼西也差點被蠻族所得,直接威脅京師。
今年來遼西的局勢才穩定了一些,其中金州的功勞至少佔了一半,可見其緊要。
太上皇對其不賞不罰,臣猜測也是考慮到這些。”
“臣認爲至少等蠻族勢弱,遼東局勢歸於朝廷掌控之時,可以再重新建立遼東都司,北鎮和金州兩部皆可無憂。”
皇上思慮片刻,點了點頭。
“忠靖侯思慮周到,遼東之患已成大患,每年上千萬兩白銀用在遼東,已經把國家拖累到千瘡百孔的地步。
唐將軍有才幹,能挽救遼東局勢,先且用着吧,父皇應該也是這般想法。”
幾人商議了幾件事,史鼎和劉一儒離開,忠順王被留下。
邁過白玉石階,劉一儒和史鼎邊走邊談。
“史公可知大周水師有多少船?”
史鼎答不上來,水師地位低下,他的確不怎麼了解,在東南沿海倭亂平息後,水師更加的不被重視了。
“大周水師如今合計有船三千八百餘艘,其中各式大小戰船一千三百餘艘。
我聽聞金州如今有戰船五百艘,而我翻查了登來的記錄,只派了不到四百艘戰船去金州。
那這多出來的近百艘戰船,請問金州從哪裏來?”
史鼎沉吟了片刻,笑道。
“我聽說金陵發船去金州,被扣下些船隻,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吧。”
“那就更奇怪了,金陵爲什麼要派船去金州,爲何我沒有翻閱到公文呢。”
劉一儒不等史鼎解釋,目不轉睛的看着他。
“無論如何,金州五百艘戰艦,北方水師戰船十去九空,只有南方還有不到千艘戰艦,金州要許多戰艦做什麼呢?”
“蠻族在海上吃了這麼多虧,肯定會想辦法造船,金州水師船隻的確過多,但是爲了確保渤海清平,相比京師無憂,那也不算什麼。”
史鼎一臉的不以爲意。
這些傳統文人,對勳貴向來防備過甚,抓住一點細節就不放,他們前番做遼東經略,把遼東經略成了朝廷的大患。
自己不能辦事,可笑如今還要指責勳貴。
唐清安目前算不上勳貴,但是誰都知道他是勳貴一脈。
史家和傳統的勳貴又不一樣,他們祖上因軍功受封尚書令,後來此職位又被文官搶了回去。
劉一儒十分不喜這些勳貴。
只不過他作爲皇上的老師,傳統的儒生,知道皇上如今極需要各方面的支持。
而勳貴又是最重要的一處,至少目前比文官還要重要。
都是積年的狐狸,史家蛇鼠兩端,想要把雞蛋放在兩個籃子裏,他向來不信史鼎。
“希望如此吧。”
史鼎嘴角曬了曬,也不再理他。
皇上和忠順王出了閣房,站在平臺上,看着遠去的兩個身影,這裏風大,吹得幔帳嘩嘩作響。
都太監夏守忠,默默的上前,親自把幔帳收了起來。
“史家能信嗎?”
皇上自言自語的喃喃道。
他雖然貴爲天子,卻向來缺乏安全感,偌大的皇宮裏,沒有一處可以心安。
誰都像是太上皇的人,每一個對他露出笑臉的人,他都不知道該不該信對方。
誰又能想到,當年忠義親王身邊的心腹,竟然是太上皇派來的人,一舉一動早就被太上皇看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