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清安不等林如海說話,一邊沉思,一邊露出堅定的眼神。
“從大澤鄉陳勝吳廣發動的起義,喊的口號是伐無道,誅暴秦,乃至千年間。
不可計數的農民起義,都是以安民,均田等爲目標的口號,。
沒有一支真正的農民起義隊伍,是以要做皇帝而吶喊的。
反倒是皇室,世家,官宦子弟,武將等,造反大多都是以做皇帝爲目的,打出的旗幟。
這說明了什麼呢?”
金江鎮的文武,機密都在此處,乃至學問最深的林如海。
唐清安的目光炯炯有神。
沒人回答。
衆人摸不清楚平遼侯的心思,不知道他爲何在這事上如此慎重,如此長篇大論。
唐清安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認識什麼是民心,才知道民心的威力有多麼的強大。
唐清安自認爲自己不是聖人。
至少脫離不了低級趣味四字。
他以前認爲自己應該接近了聖人的地步,可是見到了真正的美色,此一道上他就完敗。
是好事。
因爲他也認清了自己。
有些事,他看過,卻的確做不到。
雖然某些事不在了,可某些思想一直陰魂不散。
在某個大變以前,有人敢說不要皇帝,大家會說此人是瘋子,當某個大變以後。
還有人說要做皇帝,大家也會說此人是瘋子。
但是這些思想明面上不在了,卻一直都在。
唯我獨尊,我說了算,作威作福,爲所欲爲。
這等權勢。
當真的降臨之時,誰敢說自己能拒絕之。
皇帝的原生地,這片土壤揮之不去,驅之不散,附着在許多人的身上。
遇到了適當的氣候,適當的溫度,就可以發病。
所以唐清安有自己的謀劃。
關於自己的未來,金江鎮的未來,乃至於民族的未來。
儒家。
是要大改的。
不過此事不好輕動,動則天下爲敵,至少現在金江鎮的認知,絕對要改。
一提農民起義。
人心就認爲是農民導致的天下大亂,談虎色變,認爲作亂的農民是毒瘤。
把朝廷的敗壞歸之於百姓之上。
民智未開。
唐清安不會讓金江鎮的遼民,聽從就有地主階層灌輸的印象,把霍亂天下的責任,歸罪於流民身上。
既然風起。
他就要未雨綢繆。
只有金江鎮的遼民,認識並接受了這個道理,他率軍出關時,才能繼續保證金江鎮上下一心。
金江鎮如今因爲仇恨蠻族,所以在對抗蠻族一事上,齊心協力共同出力。
哪怕日子過的困苦,也心甘情願。
即喫不飽肚子,還要屯田,修建水利等。
可是如果不能改變他們的認知,那麼唐清安用金江鎮的積蓄,乃至金江鎮子弟的性命。
去填入關內時,則得不到遼民的認可。
但凡遇挫,則會舉步艱難。
數百年後東北大帥入關失敗就是前車之鑑。
雖然他和前者不同。
“伐無道,誅暴秦。”
“打抱不平。”
“打富濟貧。”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天補平均大將軍。”
“吾疾貧富不均,今爲汝均之。”
“天譴魔軍殺不平。”
“殺盡不平方太平。”
唐清安一句句說道。
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令屋子裏氣氛極爲壓抑。
“可見農民纔是天下最渴望太平的人。”
唐清安終於說完,並堅定的如此認爲。
謝友成,馮勝之,顧應時,賈鑑,林如海,都是精明的人,至少不愚笨。
他們都懂了平遼侯的意思。
陝西流民作亂,哪怕導致大周國家敗亡,責任是大周無道,而不是流民霍亂天下。
“將軍之言,令人恍然大悟啊。”
賈鑑嘆道。
他是真分不清楚,現在的將軍是真仁義還是假仁義。
將軍的思想,如果在金江鎮傳開,獲得百姓的認可,無異於和朝廷割裂。
反倒是朝廷打殺流民,會獲得金江鎮百姓的同情。
朝廷越是殺害流民越多,金江鎮的百姓,反而越會痛恨朝廷,同情陝西的流民。
蠻族還未平。
將軍就已經開始佈局國內。
可怕可懼。
將軍如此年輕,如何才智這番高覺,令人感嘆。
謝友成,馮勝之,顧應時三人又不同。
馮勝之心向朝廷,乃從小讀儒書,受其薰陶,和忠君就是愛國一個道理。
可是他畢竟是遼民,和遼民受了同樣的苦。
心中也裝有遼民。
朝廷難道是真無道嗎?
馮勝之啞然。
即不願接受,又無話可辯解。
謝友成,顧應時,二人則認真思考將軍所言,越發佩服將軍,也更加認可此言論。
霍亂天下的,絕對不是陝西流民。
而是無道的大周朝廷。
林如海學問之深,不是在場之人可比。
他皺着眉頭,低頭沉思,猶豫的看向唐清安,唐清安心平氣和的鼓勵他。
見狀,林如海不再猶豫。
“可是流民作亂後,不少事也是令人慘不忍睹的,如果把流民作亂定義爲正道。
那對死於流民手中的無辜百姓,又如何解釋呢?”
平遼侯既然以百姓爲重,林如海還之以百姓。
以彼之矛攻子之盾。
唐清安不但沒有被林如海難住,反而當即暢暢而談。
“百姓對農民起義有誤解,因爲農民起義一旦爆發,泥沙俱下,魚龍混雜。
不可計數的農民隊伍,大部分都是淳樸的農民,以求活爲目的。
可是不少的流氓,盜匪,野心之人,這些真正作歹的人,會順勢加入其中。
他們心思惡毒,爲非作歹,農民的心思單純,他們的心思複雜,農民起義順利時。
他們會投機,纂奪權利,農民起義遇到挫折時,他們就會背叛,分裂,到處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