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

    夏初的雨一點都不溫情。

    涼氣撲面,“嘩啦嘩啦”的下個不停,放學回家的路上,丁楚石和林奕在一個建築物的檐下躲雨。

    年少的男孩子們總是很早就穿起了單薄的衣服,空氣中又潮又溼,還有種冰涼感,雨天把氣溫拉的很低。

    丁楚石好歹還穿了一件單衣外套,林奕卻只穿了一件圓領薄衛衣,正值校服換季的時段,校老師近期對校服抓的不是很嚴,林奕已經好幾天沒穿校服外套了,天天一件春夏款長袖就來上學。

    溼透的髮絲垂在額前,一縷一縷的,水分充足,積攢的水流從檐上串成大顆的珠簾,自帶着清脆的聲響,“吧嗒吧嗒”的落下來。

    在“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年紀裏,年少的男兒們也正是初長成的樣子。

    清瘦,條順,面淨。

    臉蛋看上去很柔軟,溼潤潤的,雨天爲“它”鍍上一層很淺淡的霧感,那是很吸引人的,讓人想碰,想揉,想捏。

    想戲謔和欺負。

    鎖骨窪裏存着水珠,那骨頭脆生生的,明晃晃的暴露着,在還略顯脆弱的頸部下方,有些很普及的,不必要去隱藏和太過關注的美感,在特定的環境裏,特定的人眼裏,它的顯相是超常的美好和耀眼。

    比如在丁楚石的眼裏。

    林奕是特別的,特別於所有所有的人,他還不夠懂得自己的心,但他看到了林奕的脣色很淺,淺到有點白,白到,有點發青。

    ——他冷,他現在很冷。

    自己穿着外套都覺得不夠暖和,想要抱着肩膀了,何況林奕。

    人有些行爲是不會去做太多思考的,合不合適,應不應該,會不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特別是男孩子,腦子用在這上面的時候相對會更少。

    它是即時性的,也是突發性的。

    像一種“應急行爲”,沒想便做。

    丁楚石脫了自己的外套,一把披在了林奕的身上。

    “你穿吧!”他隨口道。

    林奕愣了愣,“我沒事,你自己穿吧!”他從肩上拽下來就丟給了丁楚石懷裏。

    “你穿着吧,客氣啥!”

    丁楚石又丟回去。

    男孩子有時候就是這樣,嘴硬還逞能,在好朋友好兄弟的面前,也不肯落得下風。

    區區一點冷,什麼都不算。

    林奕打量一眼丁楚石,表情有點無語,“不穿,自己穿吧!”

    他又把衣服塞還給丁楚石。

    丁楚石直接急眼了,把外套在半空中一甩,一把裹在了林奕身上,一雙手抓着那衣襟不放,“讓你穿就穿着,你不是冷嗎!”

    林奕被丁楚石的拉力拽的一踉蹌,自然就面對了丁楚石,兩人距離瞬間很近,本來是好朋友之間的“友愛”行爲,氣氛此刻卻異常冷凝,丁楚石裏面只穿了一件短袖,露着兩隻長胳膊,檐下沒有大雨,小雨也會掃進來,雨絲立刻打在上面,他一臉的幼稚與霸道。

    林奕簡直要氣笑。

    “丁楚石!你有病吧!”

    外套在院門口就掉在了地上。

    季宇走了,丁楚石認出了季宇,但他此刻的精神狀態不允許他有這個“認知”。

    “林奕”正被他牽在手裏,這是林奕。

    “回家!回家。”

    他手勁極大,太過剋制也太過爆發的情緒狀態讓他的眼眶發紅,語氣獨斷。

    孟亦烊喊“師傅”,然後被拉扯着大步的往院子裏走,走進樓道,走過自己的家門。

    “師傅,師傅,你怎麼了?”

    孟亦烊不停的叫他。

    他聽不到,他真的聽不到,這是林奕,他明明牽住的是林奕,“林奕”一路跟他回家的。

    他太想林奕了,他真的好想林奕。

    沒有人叫他,沒有人跟他說話,林奕已經好多好多年沒跟他講過話了。

    現在也不會跟他講話。

    只是在跟他回家。

    “師傅?師傅?……”

    孟亦烊開始變得很小聲,丁楚石的手在打顫,打顫着用鑰匙打開家門。

    “咣啷”一聲。

    門被關上了,孟亦烊被他推在牆上,家裏黑乎乎的,窗簾大開着,有弱弱的光線進來。

    他現在想像個瘋子一樣的得到眼前這個人,這個人,他是林奕。

    他的眼睛是澈黑的寶石,即使在黑壓壓的環境裏,依然藏不住攝人的光。

    讓人畏懼,也讓人想臣服。

    酒氣把孟亦烊整個人包裹住,他不害怕,他其實,很願意迎接丁楚石醉酒後的所有情緒,和行爲,甚至有點渴望。

    “師傅?你醉了……”

    他聲音輕的像耳邊的一縷風聲,悅耳,且讓他崩潰。

    師傅……

    他聽清了這兩個字,手勁把孟亦烊肩臂的衣服抓成發皺的紙團,再也鋪不平那種,溼意在丁楚石的眼眶裏很快就續了出來,可是房間太暗了,孟亦烊又怎麼會發現。

    他確實醉了。

    醉了的人騙一騙自己又有什麼關係,醉了的人做一點點“錯了”的事情,也是可以被理解和原諒的吧?

    他什麼都沒有說,他說不出話,一根手指在空氣中被他緩慢的放在脣間。

    連一個“噓”聲他也發不出來。

    可是孟亦烊看懂了,丁楚石讓他別說話,別喊,“師傅”。

    於是他徹底的安靜下來。

    安靜着,等待着……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丁楚石盯着他,那是很完全的專注,就算世界崩塌,他也無法把視線移開一釐一毫。

    然後他在黑暗裏無聲的開口。

    “說丁。”

    孟亦烊沒有看懂他的無聲,但他依然知道自己該保持的安靜,他在努力的去配合和理解師傅的情緒。

    那聲音有點顫,“說丁。”還是酥掉了孟亦烊整個人。

    遲鈍了好半響的反應着。

    “丁。”

    “說楚。”

    “楚。”

    “說石。”

    “石。”

    孟亦烊的聲音像最重的“蠱”,在丁楚石這裏,是蝕心蝕肺的,無解。

    像是終於如了願,他的手勁松下來,很溫柔的扶着孟亦烊的肩膀,黑暗和酒精剝奪着他的理智,他是自願的。

    “丁。”

    語氣參進來零星的渴盼。

    與自虐。

    “丁。”孟亦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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