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沒有忘記上一次於男人對視以後,那種彷彿靈魂都不受自己控制,要脫離身子跑去的詭異感。
吳秋可不相信這個男人會這麼好心來給自己送什麼禮物,他是一個鬼,這點兒毋庸置疑。
“你不該現在出現,回去吧,這兒不歡迎你……”
砰——
嚴老頭伸出柺杖一下子橫欄在雜貨鋪門口,柺杖的一段敲在門框上發出砰的一聲,令中年男人的腳步稍微停了下來。
隨後他揚起一絲微笑,將臉上的墨鏡取下來,露出了那如同大海一般深邃的雙眸,他眼中的一切彷彿都在靈動的揮舞着,令人忍不住想要沉醉下去。
“你們開雜貨鋪的,不歡迎客人可不行啊,這是態度問題。”
說罷,中年男人就一把推開橫欄在自己面前的柺杖,自顧自的要走進雜貨鋪內部。
從他這番舉動吳秋就能夠看出來,這個鬼和剛纔的女鬼肖施完全不是一個級別上的鬼。
他甚至敢完全不在乎嚴老頭的阻攔強制踏進這個雜貨鋪,絲毫不畏懼雜貨鋪中的詭異血液。
但嚴老頭可沒有打算就這樣放他進去,冷哼了一聲蹭的站起來就要伸出手去抓住中年男人。
眼看那手離中年男人的肩膀越來越緊,即將觸碰到的時候,一個冰冷得如同是從深淵中傳來的聲音從雜貨鋪內響起。
“說了不歡迎你,爲什麼還不離開?”
咯噔——咯噔——
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高跟鞋聲音迴盪在這看起來面積狹小的雜貨鋪內,每一步所發出的聲音都像是迴盪在吳秋的內心深處,激起一片波瀾。
掌櫃的來了!
又是如同之前一樣,掌櫃的從貨櫃最深處,踏着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一步步冷着臉走了出來。
她身上的旗袍以及那一絲不苟盤起的頭髮看上去似乎和上次見面並沒有一點兒區別,唯一有變化的或許就是她的手中不再是空無一物。
這一次掌櫃的手中拿着一把摺扇,令她的氣質看上去似乎更像是那種民國年間的貴婦人闊太太了。
吳秋有些不解的是,每次掌櫃都是從雜貨鋪深處走出來,但嚴老頭都是說她回來了,而不是出來了。
回來,指的是從外面回到這裏。
這表明什麼?
雜貨鋪深處或許通向其他詭異的地方?
還沒有等吳秋繼續深思雜貨鋪深處有什麼情況的時候,中年男人輕笑的聲音迴盪在雜貨鋪內,與掌櫃剛纔那句冰冷的話呼應着:
“哈哈哈,別那麼小氣嘛,我好歹也是這兒的老顧客了,幫你把關一下新來的小夥計都不行嗎?”
“以往可以,這次不行。”
掌櫃的聲音沒有夾雜一絲情感,就像是陳述一個和她無關緊要的事實。
中年男人開口還想說着什麼,卻只看見掌櫃伸出手,刷的一下打開手中的摺扇,朝着大門口輕輕扇動了一下。
這看似隨手扇動的一下,卻掀起一陣劇烈的陰風,吹得門口那些破布獵獵作響,甚至於嚴老頭都站在門後面躲着這股陰風。
中年男人的臉色沒有產生什麼變化,但也蹭蹭後退了好幾步,直到退出雜貨鋪門檻的位置,陰風才停止下來。
“呼……有點兒意思,你也能拉扯靈魂了?不愧是雜貨鋪這一任的掌櫃啊,才幾年就達到這一步了。”
拍了拍自己身上剛纔被那股子陰風揚起的灰塵,中年男人這次沒有再繼續踏入雜貨鋪內了,只是站在門外嚴老頭旁邊,遠遠地看着掌櫃。
“老嚴,看好他。”
“好的,掌櫃。”
說罷,掌櫃的擡起手對着門外又是輕輕地一扇,雜貨鋪那看似破敗不堪的大門顫抖了一下,隨後砰的一下重響砸在門框上。
雜貨鋪,關門了!
門外的嚴老頭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驚愕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關上大門的雜貨鋪。
自從他在這兒當了夥計以後,從沒有看見雜貨鋪在營業的時間關上大門,哪怕是幾年前雜貨鋪最困難的那段時間。
無數的鬼怪登上門來找麻煩的時候,他也沒有見雜貨鋪在營業時間點關門。
今日掌櫃竟然爲了那個叫吳秋的小子,開了這個先例?
旁邊的中年男人露出了一絲神祕的微笑,他不知道嚴老頭在想什麼,但他有着自己的打算,既然掌櫃如此看重那個小夥計,那麼自己也得去摻和一腳啊……
門外兩人的想法吳秋不得而知,她現在看着關上門後,原本就漆黑如墨的雜貨鋪內部,變得更加詭異驚悚。
原本還可以通過雜貨鋪大門看見一點兒街道上的景色,現在只剩下身後那數不清的貨櫃,以及面前這個破爛的櫃檯在慘綠色燭光的照耀下,似乎隨時會從中跳出來什麼可怖的東西。
完蛋,她不會是特意找自己來殺的吧,如此大動干戈只爲殺了自己,不至於吧……
“你真是吳秋?”
“額,比珍珠還真。”
掌櫃的頭一直是那種微微上揚高傲冷漠的模樣,聽完回答後,她踏着腳下噠噠噠的高跟鞋聲音,一步步朝吳秋逼近。
站在吳秋面前,他甚至能嗅到掌櫃身上的香水味,那是一種沁人心脾的味道,讓人隨時會沉醉下去。
吳秋的眼睛微微有些失神,但僅僅只是一瞬間就恢復了過來,有些緊張的看着距離自己不過一個巴掌距離的掌櫃。
按理說,一個陌生的人靠近到一米二左右,就會引起正常人的警惕心;而靠近到四十五釐米左右,就已經到了朋友熟人的距離極限;而四十五釐米以內,就已經是極其親密的人才能靠近的範圍了。
這是正常人的社交距離感。
但掌櫃和吳秋面對面,幾乎已經快要到和他臉貼臉的距離了,吳秋內心深處竟然無法提起一絲警惕和逃跑的感覺,最多就是有一點兒緊張感。
該死!這是怎麼回事兒?
“你是不是吳秋,不是由你說了算。”
掌櫃突然說出這樣一句奇怪的話,手中的摺扇突然高高擡起,啪的一下蓋在了吳秋頭上。
徹底遮蔽住吳秋視線的瞬間,他感到自己腦中彷彿被一個巨大的錘子狠狠地敲擊在靈魂上,整個人差點兒不受控制的痛苦跪下。
在他看不見的視野之外,那慘綠色本就顯得異常詭異的蠟燭,燭光竟然開始搖曳,一點點向着其他顏色轉變。
這一次,卻不是吳秋熟知的橘黃色。
而是一種從未有人見過的血紅色燭光,光線一點點灑在吳秋臉上以及周圍,遠遠地看上去就像是置身於一個充滿血腥的煉獄之間。
掌櫃看着自己面前的摺扇底下,一滴滴鮮血正從吳秋臉上流淌下來,或許是鼻血,或許是他口中甚至是眼中流出來的。
但這不重要了,她只想知道這個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吳秋。
面露冷色的掌櫃和一臉痛苦腦海中正在不停出現敲擊聲的吳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此刻的他甚至連挪動一根手指的力量都沒有了,就像是被那摺扇死死地鎖定在原地那樣。
咚咚——
又是幾下源自靈魂深處的重擊,直接令吳秋兩大口鮮血吐出,腦海中所有的副人格都躺在地上表情猙獰。
在吳秋的揹包空間當中,那柄恨意手術刀卻亮起一絲絲紅光,在它那本就飽含着一抹紅光的刀刃上,凝結出一滴詭異的紅色液體呈現在刀尖。
嘀嗒——
那一滴鮮血脫離了恨意手術刀,在揹包空間當中竟然是直接滴落了出來,在吳秋的腳上綻開一片血花。
於此同時,腦海中的恨意副人格揚起自己痛苦的頭,口中吶吶自語道:
“這點兒恨不算什麼……”
被摺扇壓着頭,閉着雙眼痛苦顫抖的吳秋,猛地睜開眼睛,他的眼中早已看不見眼白和瞳孔,只剩下一片詭異的血紅色。
他身上那成爲資深者後被盡數汲取在內的鬼怨念,以一種滔天之勢爆發出來,將掌櫃一縷髮絲吹動揚起。
原本吳秋成爲資深者後,他身上原本是看不出任何的鬼怨念,甚至之前去古秦溫泉的時候,擁有能夠看見鬼怨念雙瞳的秦書童都沒有注意到吳秋成爲資深者了。
但現在那些鬼怨念卻爆發了出來,令他看上去宛如一個失去理智的厲鬼那般。
掌櫃的發現吳秋這副模樣,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語道:
“不應該啊,吳秋不應該能接觸到鬼談會纔對……”
然而睜開雙眼的吳秋並沒有聽到掌櫃這句直接說出鬼談會名諱的自言自語,因爲此刻他的眼中,看到的並不是那一番血紅,而是一個令他渾身顫抖的景色。
九個身穿純白色衣服,看上去有些詭異的孩子站在他面前,其中小的看上去只有幾歲的模樣,大的看上去已經有十來歲了。
他們朝着自己不停地揮手,臉上都是純真的笑容,異口同聲並且興高采烈地喊着:
“吳秋!快過來玩啊!我們發現了一個祕密小屋!”
此刻,一抹血淚從吳秋的眼中滑落,他分不清這是不是現實,但只能聲嘶力竭地朝他們喊着,彷彿要把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喊出來:
“快跑!快跑!不要去那個屋子!”
“我求求你們了……活下去啊……”
“不要讓我一個人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