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課本上的名字大都是餘禮寫的,我懶,他字好看。
科代表要發課本。他發完他那科回座位,會幫我整理好。
新課本總有一兩本卷邊或褶皺的。有次有本卷得厲害,我發書時就自己拿了。等我發完回來,怎麼找也找不着。
隔天語文課,在餘禮那瞅見,我奇怪得很,怎麼會在他那裏?
餘禮當時說的是,不小心寫錯了。
我還當了真,也是傻得可以。
——從一摞課本底下抽出來還‘不小心’寫錯,難爲他了。
之前還鬧過次烏龍。
那週五各科發週末作業,卷子挺多的。我去領語文的那份,匆匆進來,隨手我拿起課桌上那疊就往後傳。
餘同學及時制止,說:“這都是你的。”
我:“”
我以爲那是沒傳下去的。
08
有段時間給我媽同事小孩輔導語文。小孩三年級,挺乖也挺認真,一背書各種串詩,詩仙李白的詩給她玩成排列組合。
她苦惱地說:“奇怪,我讀着挺順的啊。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
半小時裏聽她背錯了□□次,我差點被帶偏:“是兩岸青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早有聽聞這娃的傳說。打小拼音讀得賊溜,她媽很放心。
有次老師指着題目的拼音讓她拼,t-ao,拼成t-ang,又指回課本的拼音表,ao她又讀對的。
問多幾次,老師當場傻掉。
——她是記住了這個位置的怎麼讀,不是認識了ao這個韻母。
曾幾何時還有另一位串詩大王,他總在我背新課的時候來湊熱鬧。
慢條斯理地插一句,還是那種不違和的錯誤,冷不丁地就進了我腦子。
可以說,我考試寫錯罰抄三分之二是他的功勞。
我和語文科代表這個職位糾纏了整整十二年,小學六年,初中高中各三年。
高中早讀三件套:讀書默寫做小測卷,批改自然是科代表的事。
遇到老師要求課前改完,課上評講,
正課還在上午一二節的悲催時候,其他同學一下課就趴倒一大片,我只能埋頭圈圈勾勾。
至於某人,他是來增加工作量的。
我什麼樣的字都見過,工整的,潦草的,鬼畫符的。寫的最好看的字還是餘禮的。
字是賞心悅目了,但餘禮古詩文默寫很少全對,錯得隱晦。
我找過他很多次,每次都被他打太極忽悠過去。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這人就是故意的,他寫錯我就得找他。
不然怎麼可能平時一句詩十來個字變着花樣輪着錯,罰抄名單裏永遠永遠永遠沒、有、他!
餘同學還養成一個‘惡習’。
當時小組組員找小組長背書,小組長找課代表,科代表自力更生。
必考古詩文我不用花時間去背的,一個班五十多人,一週改三次默寫,到現在我都還記得。
這人看我太無聊了,時不時來提問一句,我想剛好能加深記憶就隨他去了。
最初是我不那麼熟的《滕王閣序》,後來是《離騷》。這人尤其偏愛《離騷》,提問率高達百分之九十。
最近小長假,總能聽見鄰里某個孩子的背書聲。有天聽見在背《離騷》,我心裏正跟着默背,餘先生冷不丁地問道:“我那時經常問的一句是?”
我脫口而出,“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說完自己都愣了:我去!奸詐啊!
他欣慰道:“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我震驚了:“你有問過這句?”
他沉默良久,嘆息一聲,“當我什麼也沒說過。”
隔天我琢磨明白了,對此我只想說,餘先生對不起!我爲我曾認爲是你個理科究極直男真誠道歉!
09
這個究極認知加固於某次親子活動。
我弟和餘家小弟同間小學,我倆身爲長女(子),被派去應付這種場合再正常不過。
有個女孩子頭髮特別長,上面還編着五彩斑斕的發繩。成功引起餘家小弟的注意,一路視線黏着沒移開過。
快結束時我打發我弟跑腿買烤腸,拿胳膊肘戳戳餘家大哥,還沒說什麼,他突然說:“是我的話,會想剪掉大概。”
我大爲震撼!“啥?”
他:“我能說以前我有想過忽悠阿姨帶你剪頭髮嗎?”
整件事情其實要從小時候說起。
我經常洗完頭髮披着出去耍,自然風乾。頭髮長,小學的校服還是白色的,咳,代入某些情境中確實有億點嚇人。
比如,停電打着手電筒懟臉的時候。
某人被嚇到過很多次,因此想盡辦法忽悠我爸媽帶我去修理頭髮。
這項大計劃提上日程前升初中,一刀剪得徹底。
雖然未遂,但明知我那時那麼寶貝我的頭髮,還敢有這種想法,簡直不能再欠揍了好嗎!
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說:“你有本事別跑。”
他秒認錯:“我有悔過。”
我當鬧着玩,說笑而已。再後來餘先生神神祕祕地拿來條髮帶。我說今天是啥特殊日子嗎,他說不是。
買的時候就知道我肯定喜歡,但那時我已經頂着頭短髮。後悔嗎,後悔的。
他邊解下我的髮圈邊說:“那時在想,你要是還留着長頭髮就好了。”
高三下半年慢慢地長了些,之後就留着了。一年剪一次,剪一次留一年。
我說:“現在再留長一點,不是不可以啊。”
當晚立刻婉拒某個想約我去髮廊的中國好閨蜜。
我重色,我輕友;我道歉,我不改。
10
那年教室裏新裝兩臺落地式空調。
涼快是涼快了,但空調對角線尤其相交點的位置,頂着兩臺空調的寒風k頭,比講臺旁邊的兩個‘王座’更恐怖。
我親身體驗過。
搬課桌時前面的女生語重心長地交代,最好在白天洗頭,實在洗不了寧願油着隔天洗。
偏偏那天上體育課,我出了很多汗,不洗的話第二天怕是要臭成鹹魚。
我有弄乾點再去教室,還特意帶了條毛巾蓋着。但坐在那沒多久,頭就開始暈,有點墜着的沉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