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餘禮曾有無數次的可能錯過。
若他初中就回了老家讀書,若我與他沒有考進同間高中,若我那年秋遊後自顧自走掉,若他沒有站在我能看得見的地方等着我提到這個人,大概只會說:啊,我們是小時候的好朋友。
好在悲與歡,離與合,兜兜轉轉依然還是最初那個人。
如果說一個人的暗戀是寧願讓自己的話落空也不會讓那個人的話掉在地上。那麼兩個人的暗戀大概就是,我朝他伸出手的時候,他順勢牽住了我。
我找到了他,他等到了我。
一切不早不晚,恰到好處。
01
大一上學期我願形容爲,剛出新手村的我,直入隱藏副本越級打boss。錄取分數差幾分,調劑到其他專業。
鬥志昂揚地準備踏上轉專業的征途,然後拿到了第一本書。
它的名字叫做高等數學。
——要想轉專業,每門的分數和績點是最最最基本的要求。
有沒有爲了什麼拼過命?
我想我的答案永遠不變。
當時最難受是寢室關係吧。
大學裏的人來自五湖四海,可能一拍即合成爲很好很好的朋友,也可能成爲關係糟糕的室友。
最初和爸媽商量轉專業的事情,他們擔憂沒轉成功怎麼辦。或許是因爲中學的室友們留下的印象都很好,我理所當然想,那能認識新的好朋友也挺不錯。
我忘了,這世上從不缺事與願違。於是我第一次直面來自他人的惡意。
02
那小半年是我記憶裏最艱難的時光,沒有之一。
自言自語的時候得不到迴應,想休息的時候卻回到更累的地方。說過最多的兩個字是‘沒事’。
有時藉着網絡與家人朋友嘻嘻哈哈地聯繫完,要花上好幾分鐘重新連接現實裏的我。原來,我能藏得那麼深。
可是有的負面情緒不會因爲忙碌而消失。它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刻冒出來,似海潮,無聲漲落,裹挾着鹹澀氣味。
那時候餘禮大概不知道爲什麼我總在深夜冒泡。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與家裏人是放鬆,和他對話是特別特別的安心。無厘頭地聊些有的沒的,不知不覺睡着了,再醒來彷彿又無所不能。
後來我知道了。
人像火焰,而火焰是可以被另一朵火焰點燃的。我這朵火焰,遇到了很多很多的火焰,所以不懼嚴寒。
我曾想,餘禮是其中極其耀眼奪目的一朵。漸漸的我發現,於我而言餘禮這個人的存在,是氧氣啊。
稍微靠近便能明亮,一經碰觸就能燃燒,毫無道理可言。
03
十八歲生日那天是週末,寢室裏我獨自一人,收到很多很多的祝福。
我弟說,老姐,什麼時候回來?老嗎最近研究了不少靚湯,等着煲給你喝。
爸媽一人發來一個超級大紅包,說十八了,成年了,長得真快。
小r小w幾個聯合起來刷了我屏。
出乎意料的一個是太爺爺寄來了信,附有一首他親自創作的生日賀詩。
另外那個是餘禮的。
以往他送書居多,那次除了書,還有盒小蛋糕。說來也好笑,雖然是故意分開的兩個快遞,不同的寄件人,但喫第一口我就猜到是他了。
——很多人知道我愛喫甜品,卻很少人知道其實我喜歡不那麼甜的。辛苦他了,從哪找到如此適合我口味的商家。
當即向某人表達我的感謝之情,某人還裝傻,回了句‘怎麼了?’。
隔天他說:“你怎麼確定是我?”
我說:“因爲太安靜了啊!其他有可能這麼做的可疑分子,怕是東西還沒到,消息先來轟炸一波。”
對於個別積極分子很早前就交代過,真要送勞煩收貨地址填我家,我真的不想拖着箱子上高鐵。
餘禮質疑,“爲什麼你會覺得,我想拖箱子坐高鐵?”
我答非所問“哎呀算是補高三時你的十八歲禮物嘛。”
“這和送行李箱有什麼關係?”
“當然沒有關係。”
“”
這是不可言說的小暗示,是隻可意會的小祕密。
04
當時轉專業的事我沒爸媽之外的人說,萬一成功了,還能耍個帥。
經歷過,才清楚壓力其實很大,特別是進入備戰尾聲的時候。那陣子和寢室的人徹底把話吵開了,難免有些心煩。
生日前幾天餘禮有問過我這天有安排嗎,我說沒啥想法,快結課了,專心準備考試。那時候他就察覺到什麼了。
後來他分析說我這種日子沒動靜太不正常,高三照樣該慶祝就慶祝。前段時間明明情緒不太好,還啥也不說,他差點買機票飛過來親自搞明白是怎麼回事。思來想去換了種方式。
他說:“是藏得嚴實,就露出一點點尾巴。”
若不是他見過真正開心的我,多留些心眼,還真給我蒙過去。
比如說標點符號,平時聊嗨了乾脆不用,字還多,搞得他聊的不是天,是在線斷句。
有天卻發現,有時明明在說很開心的事情,句子末尾卻頻頻出現句號,格式標準得像在寫作文。
我一尋思,好像還真是這樣。
很多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小習慣,他一一記着。
那時的我,私心地希望他從我這裏得到的全是快樂,不必徒增煩惱。
那時的他,他想我開心的原因與他相關,這樣,我的開心能持續很久,而難過不會太久。
多幸運,那時年輕而略顯稚嫩的我們,擁有着最純粹的喜歡。
講個題外話,冬天和冰冰涼涼小蛋糕真的絕配。我自此愛上冬天喫冰的,天氣越冷喫冰越爽。
餘先生知道原因後頭更痛了:屋子裏本就涼意嗖嗖,旁邊還坐着個人端着盤子咔嚓咔嚓嚼冰沙。
05
從沒想過放棄,哪怕是疼痛慢慢也學會接納它。我一直認爲想得到什麼,就得拿其他的換。
從小我爸沒少唸叨我,看見我做啥啥積極,喊東絕不往西就心發顫。因爲自家坑爹閨女又有心水的東西了。
有次餘先生說:“在你身上,焦慮這玩意兒彷彿是種可以自愈的病。”
我說:“曬一曬太陽,痊癒得更快。”
偶爾與人訴說煩惱,本意並不是尋求幫助。那人靜靜聽着,適時地推來的一杯熱牛奶。獨自難過的時候,有人的一句‘你還好嗎’足以抵過千言萬語。
所以啊,你我都知道,積累了很久的不安、焦慮、種種壓力,不經紓解,終究藉由一個小小的事情爆發。
旁人只會說,這個人真脆弱,這個人無理取鬧,這個人抗壓能力不行。
沒有誰生來堅不可摧。
也沒有誰必須一直獨自堅強。
我們都吹過冬夜的風,都淋過夏夜的雨。有天我們共披衣,我們共撐傘,我們一起笑迎黎明。
06
其實那學期過半,狀態回升很多了。
閒下來時有在思考我和餘禮究竟要走向什麼樣的關係。就像來到人生的岔路口前,必須要做出選擇。
好像一開始我沒有瘋狂地想念他。
我能從本人和餘阿姨那知曉關於他的事,但見不着面聽不着聲音,聯繫靠文字,不敢越界,像是現實認識的網友。
時間越久,名爲喜歡的感覺卻更清晰。從越發頻繁地不經意想起些相處的小細節,到後來剛說上幾句就在期待下一次對話,想着什麼時候能見面。
我想我的心臟真的很奇怪,它會代償,卻不會欺騙我。有時堅硬得過分,有時卻會因爲某個場景,某件事,某句話而變得近乎脆弱的柔軟。
有次兼職回校,路上和幾個大爺大娘聽懂一句猜九句地嘮嗑。
旁邊的大爺突然說:“‘放假回家’用廣東話怎麼說?”
我不明就裏,“放假返屋企(回家)。”
靜默半晌,大爺哽咽着道謝。
他後來說,女兒比我大,在廣東務工,好幾年沒回家。
下了車,路燈下樹影斑駁,我凝視許久,才往校園裏走。
爲什麼校門不是哆啦a夢的任意門呢?我猶豫了下,刪掉重新打了句‘我回到了’發給餘禮,出發前答應過。
餘禮回道:“比預計早。”
“我也是剛回到。”我說的跳脫,“想快點放假。”
他接的自然:“很快了,考完就回來?”
“嗯。我和你說,剛剛車上有個大爺,硬塞了兩雞蛋。”
“生的熟的?”
“生的,否則早進我肚子了。”
歸心似箭,一半因爲確實想家了,一半是有了很想見的人。
思念鐫刻眷戀,回憶連接未來。
不後悔當初選擇孤身一人來到這個陌生又充滿市井氣息的城市。即使每天都和數學戰個你死我活,即使總是被公交老司機飆得七葷八素,即使節假日總在想如果留在那邊回家多方便。
數學缺根筋的我,終於開了點竅。
方向感不好的我,走在大街上不怕走丟了。
沒有上進心的我,找到努力的目標。
嚮往自由的我,心裏有了歸途。
克服了那麼多,怎麼好像更喜歡他了呢?我不知道。不過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話,能有機會寫出來,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