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好。”

    漢尼拔低沉的聲音從電話聽筒裏傳出來,細微的失真電流聲給他的嗓音帶來了更多的顆粒感。

    奧莉維亞正趴在牀上,她把枕頭墊在電腦底下寫着論文。

    比起漢尼拔爲後續交流準備的溫和開場,奧莉維亞的回覆就顯得簡單敷衍多了。

    “嗯。”

    漢尼拔的聲音低沉下去,“奧莉維亞。”

    他不喜歡奧莉維亞這麼無禮的回答。

    “我想我並沒有教過你這麼敷衍地回答別人的問好,需要我再好好教一下你社交禮儀嗎?”

    漢尼拔把這歸結於他太放任奧莉維亞了,放任她離開自己,讓她看見了自由的希望。但奧莉維亞真的自由了嗎?

    當然沒有,漢尼拔的手裏依舊捏緊了那根風箏線,隨時他都能將奧莉維亞帶回他身邊。

    “晚上好。”

    奧莉維亞沒了寫論文的心情,她將電話按在耳邊翻身躺在了牀上。

    漢尼拔對於她搬出去住的事情並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只是要求奧莉維亞每天晚上都要和他通電話。

    奧莉維亞爲了能搬出去倒是答應的好好的,但卻沒有這麼照做。除了剛搬出來的那段時間,她顧忌着連續打了一個月的電話,在確認漢尼拔並沒有想把她困在身邊後,奧莉維亞就再也沒有晚上主動給他打電話了。

    通常都是漢尼拔主動聯繫奧莉維亞想要知道她每天發生的一切。

    合租的室友都以爲奧莉維亞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每天媽媽都會跟她聯繫。

    “很抱歉,房間隔音效果不太好,我經常聽到你和你媽媽的電話內容。”

    沒怎麼碰過面的室友突然跟奧莉維亞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也完全沒有意識到那個被用錯了的身份稱呼。

    她以爲是每晚的電話打擾到了室友,她來友善提醒自己小聲一點。

    “噢噢,抱歉,我會小聲一點的。”

    室友不在乎地攤手,“沒關係,我不介意,能聽出來你媽媽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

    奧莉維亞從來沒有這麼震驚過,她把自己腦海中漢尼拔西裝革履優雅紳士的模樣和那個詞匹配了一下……

    救命!

    放過她吧!

    漢尼拔是她“媽媽”?他大概是那種用人血人肉來哺育孩子的兇殘母親,儘管他的確是想這樣對待奧莉維亞的。

    奧莉維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室友的那句話一直重複出現在她腦子裏,現在還搭配着漢尼拔磁性的聲音,奧莉維亞恨不得眼睛和耳朵一起閉上。

    她無奈地將手蓋在自己眼睛上,但接下來漢尼拔說的話讓她更忘不掉那個詞。

    “奧莉維亞,我說過,別把什麼東西都往牀上放。”

    “你又在牀上寫論文了是嗎?”

    媽媽。

    還真是媽媽啊……

    奧莉維亞的牴觸情緒被那個詞全部擊散,她甚至還低聲笑了出來。

    “漢尼拔……求你了,別這麼說話……”

    奧莉維亞壓抑的笑聲已經變成了放聲大笑,漢尼拔在電話另一頭也露出了笑容。

    “這麼開心?”

    “哈哈哈哈,是的,太開心了,不過你不會想知道我在笑什麼。”

    漢尼拔臉上的笑意在奧莉維亞的笑聲停止後也沒有消失。

    “今天怎麼樣?”

    奧莉維亞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一天的事情,漢尼拔也開始和她討論自己今天的病人。

    聽着漢尼拔的描述,奧莉維亞立刻就在腦海裏構建出一個有着嚴重心理問題的病人。

    “他格外容易被犯罪人羣吸引,認準了糾纏的目標後就會一直糾纏,有幾次我都忍不住想解決掉這個麻煩。”

    漢尼拔的原則是他不會對自己的病人下手,因爲警察查起來後案子不可避免的就會和他扯上聯繫,他的習慣是隨意的選擇獵物,從未見面的女孩兒、給他遞過名片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或是他旺盛的食慾爆發後遇見的第一個人。

    “聽起來他的確是個麻煩的傢伙。”

    那個人的形象清晰地出現在奧莉維亞眼前,“懦弱總是想要依靠別人,從犯罪人羣身上汲取勇氣和力量,他期望着變成他們那樣,自己卻做不到。總結來說就是一個軟弱無能的人,渴求從別人的暴力犯罪行爲中獲取安全感。”

    漢尼拔邊聽着電話臉上再度浮現出笑容,在心理諮詢的檔案上,他的結論和奧莉維亞的描述完全一致。

    看起來他已經教會了奧莉維亞如何用他的思維去思考一切,他教會了那個女孩成爲了真正的獵人。

    “我很高興,奧莉維亞。你沒有讓我失望,你已經可以獨自狩獵了。”

    得到了漢尼拔的肯定這並沒有讓奧莉維亞覺得開心,她在電話另一頭沉默下來,無論她怎麼避免她還是受到了漢尼拔的影響。

    “別抗拒,去接受它,接受你藏起來的那一面,那纔是真正的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奧莉維亞努力回憶了一下最初的自己是什麼樣的。

    害怕死亡,總是爲可能發生的危險而擔心,爲她喜歡的人而流淚。然後呢,經歷過這麼多世界遇見過這麼多人,她又變成了現在這樣。

    這樣的變化可以減少她受傷的機會,但也讓她丟失了最初的東西。奧莉維亞明白這不是件好事,但她沒有任何選擇必須變成現在的模樣。

    她的聲音很迷茫,“我已經不知道哪個纔是真正的我了。漢尼拔,別讓我徹底迷失,我會害怕一個人走在路上身邊沒有任何人陪伴我……”

    “不會的,奧莉維亞,我會陪着你走下去。”

    奧莉維亞搖着頭,“不,沒有任何人可以陪我一直走下去。”

    看着威爾剖析兇手心理的樣子時,漢尼拔再度感覺到他在奧莉維亞身上發現的脆弱感。儘管威爾看起來跟那個詞完全不沾邊,他是犯罪分析專家是教授是可以摸透兇手心理的偵探,但漢尼拔就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威爾身上隱隱的裂縫。

    他像是精美的茶杯,但在繁麗的花紋之下已經有了隱隱的裂痕,漢尼拔只需輕輕將他推到桌邊,這隻茶杯就會摔得粉身碎骨變成他想要的樣子。

    “兇手有一個即將上大學的女兒,她很快就要離開他了,這讓他很難過很不捨,他必須尋找替代品。”

    聽見威爾的描述後,漢尼拔倒是很能理解那個兇手,在奧莉維亞離開漢尼拔的時候他也很難過。

    漢尼拔不是沒有想過把奧莉維亞留下來,但他也不是固執不通人情的家長,相反他很懂得適當放鬆牽引繩可以讓小兔子的身心更加愉悅,讓她可以一直被漢尼拔掌控。

    在和威爾前往工地查找兇手身份信息的時候,漢尼拔有意的說:“我的小女孩兒離開我去上大學的時候我也是這麼難過傷心。”

    威爾還沒有注意到漢尼拔的異常,他以爲這是漢尼拔在向自己搭話,“是的,不僅僅是兇手,幾乎大部分家長在孩子離開家庭離開他們的時候都會產生同樣的感覺。”

    威爾頓了頓,他的臉上時常有那種遊離於世界外的迷茫感。

    他或許是想開玩笑緩解一下氣氛,“面對分離這樣的感情是再正常不過了,但兇手對女兒的感情遠不止於此,他培養她哺育她將她完全變成自己的所屬物,這已經超過了正常血緣關係該有的度量了。”

    威爾用了漢尼拔口中的那個詞,“只要你沒有對你的小女孩兒產生這樣過界的想法,那麼面對分別的悲傷和不捨是很正常的事情。”

    漢尼拔沒有說話,他靜靜地看着威爾。威爾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話裏的不妥,“哦不……抱歉!我不該這麼形容舉例!”

    面對威爾的緊張,漢尼拔表現得很寬容,“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刻意的。”

    你只是敏銳地察覺到了我隱藏的東西。

    漢尼拔的嘴角輕輕勾起,從外表上看他只是一個紳士嚴謹的心理學家罷了。誰都不會知道他對那隻小兔子的真實想法,他的手指撫摸着小兔子柔軟的皮毛,愛憐地親親她的眼睛、嘴脣,把她抱在懷裏教導她一切。

    漢尼拔不否認他們之間存在着男女性別上的一些情感,只是這個時機還沒有很好的到來。

    威爾的判斷沒有錯,只需一眼漢尼拔就判斷出了一挪文件中兇手的資料,

    漢尼拔計劃着幫助一下這個男人,畢竟他們有着同樣的感受不是嗎,這個世界上和他們關係最親密的人要離開他們。

    一個不小心,沒拿穩的資料箱就傾斜倒出了大半的資料文件。趁管理員收撿資料的時候漢尼拔去到辦公室打出了那個電話。

    “嗨,你好。”

    女孩兒活潑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來,漢尼拔在她身上找到了奧莉維亞的影子,但可惜他的小兔子只有一個。

    “我找你的父親。”

    電話那頭的聲音變小起來,有模糊的對話聲傳了過來,很快那個男人就接過了電話。

    “你好。”

    漢尼拔輕輕挑眉,“他們知道了。”

    電話那一頭的男人陷入了沉默,他不確定這是什麼惡作劇還是什麼試探,但接下來漢尼拔的話就讓他明白了一切。

    “警察已經知道了。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要麼抓緊風箏線別讓她飛得太遠,要麼就把她永遠留在身邊。”

    說完漢尼拔就掛斷了電話刪掉通話記錄。

    漢尼拔坐在桌面上思考,看來他有必要收緊一下風箏線了,不能讓小兔子跑的太遠。

    或許,他還能爲這個家庭添加一個新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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