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到臨時休息的病房，卻見沈桓還坐在椅子上對着筆記本噼裏啪啦地敲着，她也沒打擾，兀自坐下來拿起手機給關芊芊發消息。
只是她消息都發完了，又刷了幾頁新聞，依舊沒有見沈桓有離開的意思，於是忍不住說道。
“你不去休息？”
“累了嗎？那你先休息。”
沈桓反問道，隨即視線回到筆記本屏幕上，速速敲了幾下後便合上了筆記本。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回你另外定下的病房休息？”
“我沒有另外申請病房。”
沈桓直言道，頓時讓期栩愣在原地。
“那你是要跟我……”
“放心，你睡牀上，我靠着坐一會兒就好。”
他說着徑直走向旁邊的櫃子，似乎早就知道里面會有備用的被子和枕頭似的，抱出來放到椅子上——
顯然，他今晚就打算在椅子上將就一晚了。
“那怎麼行？會不舒服……”
“沒關係，你先去洗漱，一會兒好了我再去。”
沈桓完全不介意地說道，隨即揚了揚手機，“我先出去打個電話，一會兒回來。”
不等期栩反應，他人已經出了病房。
期栩無法，只好先去病房自帶的洗手間去洗漱了，醫院不比家裏，而且她也沒帶換洗的衣物，只簡單做了清潔便出來了，卻不想沈桓已經幫她取了衣服過來。
“常叔回去了一趟，反正帶我一個人的也是帶，連同你的一起也是順便。”
沈桓都這麼說了，她也只好謝過後提着衣服又回了洗手間。
等她再出來時，沈桓又不在病房裏了，弄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而此時同樓層的公共區域窗臺前，沈桓跟常廣志低聲交談着。
“不出先生所料，頌雅確實有些問題，因爲週年慶活動提前了一天，物料又沒法保證按時送到，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了凌家內部渠道的替代材料，只是那些材料雖然達到了基本的標準，但還是存在安全隱患的，所以宋大小姐的身體出現狀況不排除跟頌雅也是有關係的。”
“不排除……那也就是說，並沒有足夠有說服力的證據在證明確實跟頌雅有關係？”
“是……我們的人已經獲取了相關材料的樣品送檢，具體檢驗結果恐怕得等到明天上午，但只要結果證明會對宋大小姐的身體有影響，期栩小姐身上的壓力也會相對小一些。”
這是常廣志能給到沈桓的確切答覆，
“先這樣吧，讓二鳴在用監控系統排查看看有什麼線索，常叔也去休息吧！”
沈桓點點頭道。
若只有這些，完全是不夠的，他必須拿出足夠的證據來證明事情跟期栩沒有直接關係，哪怕是不惜製造其他的證據。
宋佑明是怎樣的人他接觸過幾次，再清楚不過，如果只是涉及生意上的事，只要沒有違揹他的準則，都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這次的事有關他的女兒，那是比挑釁宋佑明的準則更嚴重的事。
雖然期栩已經做了最迅速的反應，可就只是這些，還不足以讓她避過宋佑明的怒火。
“呃，你出去了？”
沈桓重新回到病房的時候，就見期栩已經換好衣服趴在牀上隨意刷着手機，聽到門的聲響後顯然有些受驚地坐起身來。
“嗯，你不用拘束，當我不存在，我去洗洗……”
“哦……”
期栩盯着沈桓轉身走進洗手間的身影，暗啐了一句，怎麼可能當他不存在啊，就算兩人現在是男女朋友，她還沒在清醒的狀態下跟異性一起過夜過呢……
當然，以前那些沒有被她留在記憶中的事就不算。
沈桓洗得很快，大概十多分鐘就從洗手間裏出來了，看到期栩還維持着他進去之前的姿勢坐在牀沿上，忍不住笑道。
“不休息嗎？”
“啊……哦，我還不困！”
她纔不會告訴沈桓，剛纔她正在線上求助萬能的網友“第一次跟男朋友在病房單獨過夜怎麼避免尷尬”呢！
“不困？那正好聊會兒天。”
期栩是長髮，病房也沒有吹風機，所以她並沒有洗頭髮，但沈桓短髮倒不在乎這個，一邊擦着頭髮一邊坐到椅子上。
“聊……聊什麼？”
沈桓從洗手間到椅子旁，不可避免地要繞過牀腳，發間的水汽帶着洗髮水的味道侵襲着她的嗅覺，讓她忍不住心神一晃。
“在第三格界沒有你的那段日子，我曾經無數次幻想跟你重逢後的情景，想着你打我也罷罵我也罷，甚至故意避開不願跟我見面……卻沒想到你不記得從前，而我們還能相處得這麼融洽。”
沈桓微怔，許是這種平靜舒緩的氣氛讓他神經也跟着鬆弛下來，剛浮上來的感慨也便脫口而出。
但他從未想過要一直拖着瞞下去這件事，早晚都得說清楚的，而且期栩尊重他，也給了他足夠的時間緩衝。
“其實，我們有過一個孩子。”
諒是期栩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也還是被沈桓的這句話狠狠地震驚了一下。
只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很平靜。
足足過去了三分鐘，期栩都一語未發，這讓沈桓一顆心像是懸在了半空中，就在他猶豫着要不要主動如實交代時，期栩突然在這個時候開口了。
“那他呢？”
她問的顯然是那個孩子。
沈桓頓時一顆心又沉到了谷底。
“因爲我的過錯，那個孩子……沒有了，已經快八個月大……”
他說着，語調不可抑制地打着顫。
“就這樣吧，”期栩覺得自己可能不太有勇氣聽下去了，於是翻身躺在了牀上，邊說着邊調轉了身體背向他，“早點休息。”
看着期栩縮在被子裏的身體，沈桓突然有些後悔了，他不該在這個時候說出來的。
頭髮已經幹得差不多了，他把毛巾晾在架子上，披了外套走出病房，在住院樓的樹下不知站了多久，等察覺到鼻尖的涼意，才發現竟然下雪了。
醫院的暖氣很足，所以他並不擔心病房裏的期栩會着涼，只是自己現在周身都是寒氣，也不能就這麼直接回去，所以回到樓裏，他又來來回回走了近二十分鐘才輕輕地推開了病房的門。
期栩依舊是他離開時面向裏側的姿勢，但看到外面明顯雪勢變強的天氣，他還是把椅子上的被子加蓋到期栩的被子上，打算一會兒再去找護士借一牀被子。
卻不想被子纔剛蓋了一半，便聽到期栩側過頭來出聲道。
“你把被子都給我，你蓋什麼？”
“唔……你沒睡着？”
沈桓手上動作一頓，但還是繼續把被子的褶皺繼續舒展開。
“在外面站那麼久，你不冷的嗎？”
期栩不答反問道。
沈桓聞言，站在原地頓時無話。
“你在外面挨凍除了讓你自己身體難受，能解決得了什麼問題？”
沈桓無意識地抿了抿脣，而這個動作他已經好多年沒有再重複過了，上一次還是他瞞着期栩接了一個隨時有可能命喪黃泉的任務。
“把外面的衣服脫了。”
“嗯？”
沈桓不解。
期栩索性把兩層被子都掀開來。
“如果你想我着涼的話就繼續站在那裏發呆。”
所以，這是邀請他一起到牀上？
期栩的眼神和語氣無一不在向他證實，她的話是認真地。
只是此時的沈桓心裏沒有半點別的心思，而顯然期栩也沒有那個意思。
爲了不讓期栩穿着單衣的身體暴露在外面太久，他迅速脫掉外衣，又反覆確認了一遍周身是溫和的才坐到牀沿上。
“那我……”
“那我就繼續晾着。”
沈桓纔剛說了半句猶豫地話，就被期栩出聲打斷，於是也不再扭捏，動作輕柔但又利落地翻身進到被窩裏面。
因爲剛在樓裏來回奔走了一會兒，他身體的溫度其實比裏面還要高一些，只是因爲剛進病房前洗過手，所以手還是有些微涼的，他主動抱到自己的腋下。
期栩自然也感覺得到他這一細微的動作，畢竟沈桓在掖被角的時候不經意間碰到了她的肩膀，但在躺好後，那股涼意又莫名消失了……或者說是藏匿起來了。
兩人都是平躺着的，但因爲牀對兩個人來說還是有些擁擠，所以只能胳膊緊靠着肩膀，而沈桓靠近牀沿的一側胳膊還是半搭在牀沿上的。
“靠過來點。”
期栩側過身子朝他，語氣依舊跟之前一樣沒什麼差別，所以任是沈桓心裏帶着些許歡喜，也生不出半點旖旎的心思。
“跟我說說吧，那個孩子的事……”
沈桓感覺得到，期栩也是雙臂抱在一起的，那是自我保護和沒有安全感的表現，不由得心中一痛。
“不用擔心我承受不住，反正我也不記得了。”
沈桓心中痛意更甚，但他答應過的，只要期栩想知道，他都會告訴她，事無鉅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