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叔,讓人幫我訂回望市的機票吧!”
“先生……你真的決定回去了?”
常廣志語調裏帶着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喜意。
“嗯。”
“好,我這就去辦。”
常廣志回覆完語音,連帶着步伐也變得輕快起來。
之前舒百里就跟他說過,除非沈桓自己想通,否則別人強行勸他做什麼不做什麼都沒用,但如果沈桓願意邁出那一步,那麼接下來的事就都容易多了。
等閣樓再次恢復安靜,沈桓心裏一直繃起的那根弦也頓時鬆下來。
這段時間以來,他其實有認真考慮舒百里的話,躲起來始終不能解決問題,不僅他自己身體的恢復會受到影響,這也與他一開始想要重新挽回期栩的初衷相悖——
難道他從決定去找期栩的時候不就已經做好準備面對一切了嗎?
他自己嘴上說着給期栩足夠的時間去緩衝,慢慢接受以前的一切,其實真正沒有做好準備的是他自己!
期栩說過很多次,希望可以跟他慢慢回憶過往,即便想不起來,也願意重新拾起……而他,甚至連讓期栩知道他身體狀況的勇氣都沒有。
或許,他失去消息這麼久,期栩應該也在懷疑了吧?
不過想到用不了多久就能見到期栩,他竟然有些怯意了,真的見到了,他要怎麼開口解釋這段時間的“失聯”?
隨便編造一個所謂的“任務”,還是如實……
這麼想着,眼前便出現了一條分叉向兩側的路。
雖然沒有路標,但他清楚地知道,一條是走向編造謊言的路,而另一條則通往坦誠。
他下意識地看向後者,心口便忍不住開始揪痛起來……
他甚至能看到期栩聽到他說完真相後的失望,甚至能聽到她用後悔語氣跟他說,“原來你根本信不過我,根本沒想過讓我跟你一起分擔,既然這樣,那你還回來找我做什麼……”
他甚至能預想到接下來她會說的那句“你走”,他不敢聽到,於是轉向另一條路。
注視着那條編造謊言的路,他的腦海中很快便浮現出走過去的情景,期栩看到完好無損的他,小跑着朝他奔過來,迫不及待地擁住他。
“任務順利嗎?知不知道我很想你……你不在的時候,你不知道我都遇到了什麼,我差點都以爲沒法見到你了,我……”
正沉浸在跟期栩再次見面中的他卻硬生生地把期栩推離懷抱,弄得眼前的“期栩”一臉不解。
“你怎麼……”
“你是什麼人?”
“我是期……”
“聖域?還是散居的通靈者?”
對上沈桓面無表情地質問,雖然對方依舊是幻化成期栩的模樣,臉上卻不再有剛纔任何一絲深情,更沒有被識破身份的尷尬。
“不愧是第三格界最年輕的掌權人,竟能這麼快反應過來……”
“第三格界跟通靈者早就劃清界限,沒什麼可多說的。”
沈桓說着便準備擡手朝對面的幻影擊打出去,動作嫺熟的樣子看起來並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就在對面的幻影就要開始變得透明時,突然變幻成另一個人,嘴裏也跟着出聲阻止道。
“別,不如做筆交易怎麼樣?”
隨着一陣白霧散開,那個原本化作期栩模樣的幻影恢復了真容,正是沈桓曾提醒過期栩避免接觸的鼎哩。
“我記得……最先提出跟第三格界老死不相往來的是你們聖域纔對……”
幻影的鼎哩並沒有意外他會這麼問,從容笑道。
“此一時彼一時嘛,況且我們聖域從來不拘泥於舊的準則,只要……”
“我對你們聖域的事沒興趣,更沒有跟你們做交易的打算。”
沈桓直接打斷她的話,並做出了一個若她再不自覺離開,他就不客氣的手勢。
“那好吧,不過我相信我們很快還會再見面的……”
爲了免於被沈桓粗暴驅逐,鼎哩握了握拳頭,嘴邊不知道唸了幾句什麼,身影便漸漸消失在眼前,緊接着,沈桓眼前的岔路場景也驟然化作一片黑暗,他眨了眨眼睛,從睡夢中醒來。
這不是他第一次以夢境的形式見到通靈者,第一次是他才十多歲的時候,向來以爲自己只是寰謀撿來的孤兒的他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一向看起來要強到無懈可擊的他第一次破了心防,因爲只有他母親的一張形似的畫像,所以他在夢裏見到了僞裝成他生母的前任聖女。
還有一次便是幾年前寰謀出車禍昏迷不醒,而期栩則下落不明,他因爲連日的奔忙,心力交瘁,纔會在夢裏見到抱着新生兒的“期栩”,只不過對方既不是前任聖女,也不是鼎哩,而是一個道行僅次於鼎哩卻是爲鼎恕效力的散遊通靈者,自然被他毫不客氣地逐出了夢境。
他忍不住要反省自己,竟然這麼容易就給鼎哩鑽了空子,那麼這段時間他不在期栩身邊,會不會期栩也……
而此時的鵲國,外觀精緻聖潔的三層宮殿幾乎都是暗下的,唯有其中一個房間閃爍着晦暗不明的燈光,房間裏,鼎恕緊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着,身旁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映出的清冷麪龐看了她一眼後埋頭繼續在桌上寫着什麼。
“好點了嗎?”
屏幕裏的人依舊埋着頭,但聽到鼎哩氣息平復了許多,於是問道。
“你也看到了,不是我能力不夠,是寰深的防禦心太強,而且有了這次的試探,下次再想入他的夢就更不可能了,這次試探就當我發善心不要你的報酬了,這個交易我沒法完成了。”
鼎哩長舒了一口氣,看起來差不多已經緩過來了,靠在筆記本屏幕對面的的沙發上閉起眼來養精蓄銳。
“這可不像當年我認識的聖女,而且我也不認爲你是個一遇到困難就會罷休的人,否則當初我也不會找上你……”
屏幕裏說話的女人正是凌汐,她此時已經合上桌前的書冊,正臉對着攝像頭的方向道。
“此一時彼一時嘛,因爲當年跟你交易,雖然沒留下明顯的證據,可寰深因此重創了我們很多場地,斷掉了所有資源往來,明面上是我們聖域主動斷絕了跟第三格界的往來,但真正的知情者誰不知道,分明是寰深一人的決斷令第三格界所有人把我們聖域當成不共戴天的敵人?”
“那你這意思是後悔了?”
“倒也不至於,我們聖域向來看中實效,領地可以再建,資源可以想辦法再爭取,但凌大……凌族長的判斷力和反應力卻只此一份,我們聖域的新秀們可都得跟凌族長說一聲感謝纔對!”
凌汐當年在第三格界能跟期栩平分秋色,靠得可不僅僅是一身“蠻力”,她的身體素質再好,武技再高超,沒有精準的判斷力和敏捷的反應能力,那些也不過都是些花架子,即便她沒有期栩那樣的“預知天賦”,可真正遇到危險時,她的爆發力是第三格界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望塵莫及的,雖然沒有真正比較過,但在她心裏,也只有沈桓能勉強領先於她。
而爲了能夠徹底絆倒期栩,即便會被沈桓記恨上,就算在之後的日子裏她都會在睡眠障礙和無法精力高度集中的狀態中度過,她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跟鼎哩的這樁“魔鬼交易”。
“呵……感謝的話就不必說了,你就真的願意放棄這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凌汐依舊不放棄道。
“不是我願意放棄,可你不是看到了,寰深的警惕性已經到了連我都無能爲力的地步,甚至連意識最放鬆的夢境都沒法左右,就更不要說你提的那些要求了……當然,你的籌碼也很令人心動……”
若是鼎哩不加上最後這句話,凌汐還真的摸不透她的心思,但現在看來,鼎哩還是那個鼎哩,一點都沒有變。
“你有什麼想法就直說吧,我的目的只有一個,得到我想要的。”
“不愧是坐上族長之位的,跟聰明人交易就是舒服,作爲老熟人了,我也就不多廢話了,其實要實現凌族長的願望也未必就非得從寰深本人身上動手……”
“可那個人更動不得……”
“別急先聽我說嘛,即便是當初警惕性異常的期栩也會有不可避免的軟肋,更何況現在連記憶都不全的她……況且,這幾年我也沒有停留在原地,也瞭解到一些並不需要直接動手的法子,難道凌族長一點興趣都沒有?”
鼎哩的話似帶着極致的誘惑,讓現在這一刻即便保持着清醒頭腦的凌汐依舊不受控制地揚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