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姨母的話,抱着衣服去找皇阿瑪。皇阿瑪聽我說完就讓我把衣服留下,剩下的事也不用我管了。”

    “皇阿瑪就只問我,這衣服是誰給我的,我說是大阿哥,皇阿瑪就讓我走了。”

    胤礽每天照常在功課做完了之後來儲秀宮喫喫喝喝。

    最開始的時候,胤礽還有些生氣的,後來轉念一想,有皇阿瑪在,一切事情皇阿瑪都會解決的。

    看姨母,每天一點兒都不生氣,該喫喫該喝喝,甚至對這些事漠不關心,連後續都不要知道,反而天天都在琢磨中秋節的時候做什麼餡的月餅喫。

    這樣的事情,胤礽曉得不能隨便和人說,可憋在心裏頭又難受,不曉得該跟誰說,覺得跟誰說都不合適,唯一信得過的人只有姜鄢。

    他的分享欲無處安放,還是想同姜鄢說。

    “皇阿瑪也不同我說是怎麼查的,只說這事大阿哥是真的不知情,他說大阿哥是真的以爲這樣做就能幫到姨母你。皇阿瑪不讓我對大阿哥多說此事,說是說破了怕大阿哥受打擊,可大阿哥要真的不知情也太傻了,我就去試探了他一下。”

    胤礽學着大阿哥的語氣說,“我是真的沒想到舅公會有害人之心。我是真的想要幫助儲秀宮娘娘的。他這麼跟我說的,還真心實意的道歉,看不出他說假話,但也確實是沒那麼傻。”

    “惠妃跟明珠因家裏的關係總有些往來,聽說因爲這事,大阿哥都逼着惠妃不許跟明珠再有往來了。他本來還想來儲秀宮給姨母道歉賠罪的,可皇阿瑪的意思,是不願此事太過顯眼鬧大,所以他不敢來,也不好意思再見我了。”

    胤礽倒是樂得不見胤禔。他還是覺得大阿哥傻乎乎的被人利用太離譜了,竟還哄着自己信了,不來往也好,省得被傻氣給傳染了。

    “因爲明珠如今還得皇阿瑪重用,皇阿瑪記他的臺灣之功,他和叔祖父又不對付,兩邊制衡,誰也壓不住誰。這事明珠一口認下了,得了皇阿瑪一頓訓斥,只是降職罰俸,沒有太大的懲罰。宮裏的侍衛全換了一批。皇阿瑪倒是難得開口,說我其實可以同叔祖父親近親近。”

    姜鄢不想聽,也沒打算迴應他,胤礽自己絮絮叨叨說了一堆。

    他說的自己都口渴了,才端着手邊熱乎乎剛好可以入口的奶茶喝了一半。

    還未到冬天,但已入了秋,康熙記着去年入秋後胤礽貪涼喫冰糕發熱的事,今年就下了嚴令,入秋後便不許他喫冰了。

    所以這會兒到儲秀宮來,姜鄢連涼水都不給他喝了,直接就上了熱奶茶。

    姜鄢跟他都坐在院子裏還未撤下的涼棚下,享受秋日氣溫舒爽的涼風習習。

    天朗氣清,姜鄢等胤礽說完了,才問他:“今年中秋,還是要喫甜甜的月餅嗎?”

    胤礽喜歡豆沙餡的月餅。去年她入宮不久,叫小廚房做了各種口味樣式的月餅出來,胤礽就專愛豆沙餡的月餅。

    胤礽愣了一會兒,見姜鄢真的沒有對他之前的話發表任何評價的意思,只得笑着說:“想喫呀。”

    胤礽從前只是讀書習字,朝政庶務,都是康熙叫他做什麼就做什麼。便是接觸朝臣接觸朝政上的事情,也是這一兩年纔有的。

    他經歷的最難過的事情,大約就是送兩位皇后的梓宮入陵了。

    可那是純粹的難過,跑馬轉移注意力紓解一下情緒就可以了。

    讓他真正成長的,其實是康熙將他作爲皇太子推到了羣臣的面前,讓他當衆宣讀捷文。

    他是康熙親封的皇太子,將來繼承帝位的人,可謂滿朝衆臣的眼睛都盯着他。也是經歷過這一次的事情,胤礽才深切意識到,皇太子的人生裏,並不僅僅只有讀書習字。

    會有人要害他,他也需要有人幫他。

    他很慶幸可以把事情講給姨母聽。如若沒有姨母,還是依舊會有人要害他。但他還小,可能會茫然失措,至少,不能一針見血的立刻就跑去找他的皇阿瑪做主。

    現在,他有一個地方可以傾訴這些事,而姨母漫不經心的態度,又讓他不會過分沉湎於這些事。

    這樣挺好的,胤礽想。

    等姜鄢將中秋要喫要喝的飯食單子開完了,將東西交給小廚房的人令他們去準備後,胤礽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遞到姜鄢面前。

    對上姜鄢疑惑的眼神,胤礽示意李嬤嬤將筆墨取來:“外祖父應當就是這一兩天了。姨母不能出去見他,就給他寫一封書信吧。等姨母寫好了,我讓人送到府上去。”

    姜鄢挑了挑眉,她沒說話,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前幾天已經鬧過一出了,胤礽這是又想鬧一出?

    人私自出宮是逾矩,難道送書信就不是嗎?

    姜鄢不接他遞過來的成色極好的紙張,甚至讓李嬤嬤把拿過來的筆墨再送回去。

    胤礽連忙讓李嬤嬤留下,然後對着姜鄢說:“姨母,這不是我自作主張。這是皇阿瑪的意思。只是到底也沒有這樣的規矩,因此未曾明說。就這紙,還是乾清宮裏出來的。姨母一看便知。”

    胤礽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呢?

    前年他誆騙侍衛結果被罰禁足抄書,已經很知道收斂了。

    這回又正好在風頭上,自己都差點被害,宮裏頭的侍衛都換了,他哪敢擅自幹這種事呢?

    是他皇阿瑪說的,寫好了就交由李德全,李德全會讓侍衛送出去的。

    姜鄢沒想到康熙能這樣通融。但轉念一想,噶布喇也是仁孝皇后的親生父親呢。

    胤礽見她相信了,就直接將紙張送到姜鄢面前,然後從李嬤嬤那兒接手了給姜鄢研墨的活計。

    姜鄢凝神想了片刻,然後動了筆。

    她抄書這麼久,又在胤礽的監督下練字習字,那一筆字着實是進步了許多,先前寫字總帶着幾分懶散,主要是寫字真心有點累,最想躺平的人自然是不願意盡全力的。

    可此封書信,不單單是爲了她,也是爲了德鄢,姜鄢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凝神寫的。

    一氣呵成的寫完了,她將筆一丟,才長出一口氣,揉了揉發酸發疼的手腕。

    “好了,送去吧。”

    待紙張墨跡乾透了,李嬤嬤纔將書信封存起來,遞與胤礽。

    胤礽一直在旁安靜候着,他也不曾偷看姜鄢寫的什麼,瞧着姜鄢一氣寫下來,約莫得有千餘字了才停下來。

    除了這封書信,姜鄢再沒有旁的東西讓胤礽一併夾帶出去了。說書信便只得書信,她再沒有送其他的東西。

    那府裏什麼都有。她倒也不需要如此得寸進尺見縫插針。

    姜鄢也沒有寫什麼特別的東西,都是家常話。噶布喇彌留之際,心中無非是有些擔心的。

    姜鄢雖然只是庶女,但也是他親生的女兒。他與他那幾個弟弟不大一樣,人老實,心裏惦記的東西也質樸些。

    姜鄢說她在宮中過得極好,將來也會很好。家中一切噶布喇其實都放心不下,但他已是強弩之末,支撐不了太久了,弟弟怎樣他也再顧及不能,妻子和剩下的嫡女庶女安好,反而給了噶布喇極大的安慰。

    噶布喇一口氣鬆下來,沒多久人就去了。

    消息傳到宮中,康熙立刻又派了御前侍衛過去,賜卹銀五千兩、駱駝四隻、騾二頭、鞍馬三匹、散馬七匹。

    姜鄢承繼了德鄢的記憶,但實際上她對噶布喇並無太多的感情。可聽到噶布喇去世的消息,心中總有些波動。

    噶布喇去的這日是十四,月亮其實已經挺圓的了,姜鄢臨窗望月的時候,順手吃了四塊鹹蛋黃月餅,五塊奶黃月餅,滿口鹹甜鼓鼓囊囊鋪滿了滋味,才覺得心裏舒坦了。

    胤礽惦記他,他今日過來的遲些,他是在乾清宮和康熙一起用了晚膳纔來的。

    宮中沒有宮妃爲自己逝去親人守制的規矩,姜鄢就只一杯薄酒,聊表敬意。酒倒在泥土裏,水跡慢慢浸潤,片刻後就看不到了,她動作快的連李嬤嬤都沒瞧見。

    胤礽推己及人,他是最知道這種失去至親的心情的,想安慰姜鄢,也不願讓她過分沉溺這樣的心情裏。

    可他大晚上的也不能拉着姜鄢去獵場跑馬去,就鄭重對姜鄢說:“姨母,你還有我。我會在宮中一直陪着你的。我會一輩子都陪着你。哦,對了,還有皇阿瑪。”

    他強調,“不過,最重要的還是我。我是能確保一輩子陪着你的。”

    胤礽每日背那麼多書,臨到頭卻覺得自己笨嘴拙舌,完全不會安慰人,書裏也沒教他怎麼安慰人,他翻來覆去就一句話,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姜鄢聽着感動,又多少有點想笑,拿了一塊豆沙餡的月餅直接塞到他嘴巴里了。

    胤礽啃完了月餅,想起在乾清宮用膳時康熙同他說的話,康熙也沒說要保密,此刻想起來,就被他拿來當做轉移姜鄢注意力的工具。

    他又拿了一塊豆沙餡月餅,啃了一口,說:“皇阿瑪說三藩平定,這是大事。是一定要親自去告祭祖宗的。明年年後,皇阿瑪要出宮,要往關外去,帶着我去永陵、福陵、昭陵告祭。”

    “這一出門,少說也有兩三個月纔會回來。”

    姜鄢本來懶懶的,一聽這話來了興致。

    康熙要出門,胤礽也要跟着去,少說要在外兩三個月,這意思豈不是說,她可以完完全全的在宮中躺平兩三個月,連大老闆都不用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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