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父擡了擡手,“不要緊。坐吧。”
未蘇落了座,看着對面頭髮斑白的周父,其實周硯懷很隨他父親,長相很周正硬朗,脾氣也衝。
周父對兒子那是說動手就動手的,周硯懷要是當了爹,只怕也是個唱黑臉的。
未蘇心思一晃,把自己給想難受了,趕緊收回來。
周父說,“我知道這兩天發生的事了,我替瓊姿她們母女向你道歉,這件事,是她們的不對。也怪我想得不夠周全,沒跟家裏人都溝通好,讓你受委屈了。”
未蘇搖頭,“別這麼說,爸爸,是我不好,從一開始就是我自己太任性自私導致的。”
她要是不自以爲是地留下那個孩子,後面的事就壓根不會發生。
周父一嘆,“我這次派人出去找尋線索,仍舊是毫無收穫,蘇蘇,爸爸要勸你一句,事情過去三年了,你不能一直不走出來。你還年輕,你跟硯懷還會再有孩子的,不要一直責怪自己,那不是你的錯。”
未蘇低着眉眼,明明不抱希望了,可是她每次聽到周父告訴她毫無收穫,仍舊是止不住的失望。
周父道,“蘇蘇,那個孩子還活着的可能很小了。你要找,我還幫你找,但是,你不該把所有事都埋在自己心裏,硯懷也有知情的權利,你真的不考慮跟他坦白嗎?”
未蘇搖搖頭,“他不會相信我的。當時所有的病歷存檔都被燒燬了,我拿不出證據來。”
說完,她沉口氣,揚起頭看着周父,“爸,我也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周父隱約猜到了,果然,沈未蘇說,“爸……我想跟周硯懷離婚。”
周父靜默了一瞬,“我知道他這個人脾氣不好,這幾年沒少給你氣受。但是夫妻之間貴在坦誠,他從來不知道你遭受的這些,纔會那樣肆意妄爲的。我的兒子我清楚,他不是個完全沒有感情的人。”
看她不吭聲,周父知道兩人嫌隙已久,“你要真覺得過不下去了,我不勉強你。不過,你再給他一次機會,就等兩個月,等你母親出獄後再做最後的決定,到時候你身邊有個親人陪着,我也放心讓你走——這樣的要求,不算爲難吧?”
未蘇自然不能對周父說得太絕,何況,三年她都過來了,兩個月,確實不算什麼。
周父見她點頭了,靠在椅背上,“這兩天,硯懷把景寬調到他姐姐那去了——你可能不知道,在公司裏,景寬是硯懷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未蘇並不知道周硯懷公司上的事,也不知道這動作背後的意思。
周父卻清楚,“硯懷還是護着你,他的心不是完全不在你這。你說他不信你,可他還是當衆認下了,他的自尊心,幾時允許他低過這種頭。”
……
未蘇接下來的日子有些忙,上班要交接後續工作,還要幫聶紅音跑律師樓處理房產。
倒是不難辦,只是步驟繁多,隔幾天律師那邊就要她過去簽字辦手續。
這天她又過來,正跟律師溝通,律師的電話就響了。
他在對面通話,前面在說一些公事,後面突然看了沈未蘇一眼,說,“聶女士的女兒在這裏,江先生放心,就快處理妥當了。”
律師頓了下,點了點頭,然後說,“沈小姐,你要跟江先生通話嗎?”
未蘇有些始料不及,愣着沒有反應。
直到過了一會兒,律師一邊放下電話,一邊說,“江先生說他那邊在忙。”
未蘇有些失落,又鬆了口氣,阿允走了四年多了,他離開,就是不想再面對她們母女。
未蘇心想着,知道對方還好,就行了。
從律師辦公室出來,外面下雨了,未蘇拿着傘站在樓下等車。
正站着,手機響了。
陌生的號碼,她心不在焉地接了。
那頭靜了片刻,一道溫潤清雅的聲音響起,“是我。”
未蘇心裏狠狠一跳,張張嘴,好半天也沒說出話。
“剛纔,我沒想到你會在電話那頭,一下子不知道怎麼辦,只好藉口有事先掛斷了。”那頭的人聲音輕輕的,好像做夢一樣不真實。
“你還好嗎?未蘇。”
未蘇嗓子哽得厲害,明知道他看不見,還是點點頭,“……我挺好的,你呢?”
“我也還好。”
沉默了好一會兒,聽筒那頭,江斯允身邊有人叫他,他只好說,“我現在在加班,是真的有事要走開。”
“那你去忙。”
又靜了會兒,未蘇問,“你要回來處理房子的手續嗎?”
“也許。”
又是一陣沉默。
江斯允說,“可能下週回來停留一天,未蘇,我們可以見一面嗎?”
“……好。”
兩人在長久的沉默中結束了通話。
約的車來了,沈未蘇撐傘走出去,外面雨絲吹拂過來,落在眼睛裏,沙沙的,溼溼的。
她失魂落魄地坐車走了。
——
公司。
新助理敲門進入辦公室。
雖然跟在周硯懷身邊也不短了,不過紀琮之前只處理公事,對老闆的私事接觸很少。
紀琮說道,“周先生,太太正通過律師,幫她母親處理房產。手續涉及江家的另一位繼承人,他近期可能會回來。”
紀琮說完,心裏面覺得這些事似乎無關緊要,但景寬提點過他,任何跟太太有關的事都不是小事。
他心裏沒底,不知自己是否向老闆彙報了無用的消息,這對追求高效精準的周硯懷來說可是大忌。
他正忐忑,周硯懷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淡淡嗯了一聲,但臉色卻明顯地沉了下去。
周硯懷靠在那兒,眉目凜然地說,“江家那個人,留意他的動向。”
紀琮點點頭答是。
看着周硯懷起身走到窗邊去,紀琮知道景寬的提醒確實沒錯,看來,這其中的分寸,他還得慢慢體會纔是。
窗邊,周硯懷立在那兒,看着遠方的天際,手在褲袋裏緩緩攥緊。
那個人,他要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