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在外面怎麼也能賺點，總比在家種地強。”林振冬邊自信的誇口邊抹了把臉上的汗，彷彿現在這具身體已經離不開空調房了。
已經三四年沒見過兒子的爺爺奶奶對視一眼，又很快將目光移回兒子身上，眼神裏說不上有多想念，但還是耐心聽着。
“小芷中考成績不錯，”林振冬回頭瞅了眼，不想正好對上了林落芷茫然的雙眼，他自覺尷尬，又很快轉回來瞅還算熟悉的父母，“我老闆的兒子就在a市三中，那可是個好高中啊，每年a大b大就能出好幾十個，小芷這麼乖的孩子進去念三年，說不定咱家真能出個高材生了，到時候咱們在村兒裏一說，多風光啊。”
聽到這，奶奶把目光放到了靠窗的林落芷身上，她嘆了口氣，慈祥道，“小芷這孩子命苦，從小就沒了媽，你還成天在外面忙生意，好幾年都不回來一次，就跟着我們老兩口混口飯喫，家裏活也不少幫着幹，她能考個好學校，我跟她爺爺高興着呢，但是這孩子沒必要扛起祖墳冒青煙的擔子，到那頭能開開心心的上學，開開心心的畢業就行了。”
聽到這，林振冬自覺臉上掛不住了，他擡手看了眼名牌手錶，吸了口氣起身，“行了，孩子我就先帶走了，到那邊先跟我老闆的兒子住一個月熟悉熟悉，你倆在這邊照顧好自己。”
爺爺奶奶沒起身，就看着林振冬拿起了一進屋就被放到最顯眼位置的皮包。
他眨着眼皮在包裏翻了幾下，手腕在拉鍊附近進出幾次，最後掏出了兩萬塊錢。
“這錢你們拿着，”林震冬把錢放到桌上，又立馬把包拉上了，“不多，但是在這地方夠花一兩年了。”
奶奶看着桌上的兩摞紅票子，又看了眼林振冬中指上的金戒指，不自覺的紅了雙眼。
她扶着腰起身，步子不太穩的上前，顫着手把票子拿起來，又放回了林振冬手裏。
這時候爺爺也起身了，走到窗前拍了拍也要哭的林落芷的肩，“芷兒啊，咱先出去，你奶奶要跟冬子說說話。”
林落芷抹了把眼睛，立馬聽話的下了炕，扶着爺爺出了屋去了院裏。
院子裏的一羣小雞正在追着雞媽媽跑，往常林落芷會上前去抱起一隻小雞，順順它的毛，摸摸它的頭，今天卻沒有心情。
更別提再一想到，等下次回來的時候，這羣小雞都長大了，從未離開過這片土地和爺爺奶奶的她一瞬間眼淚決堤。
她咬着手背，發出小聲的嗚咽。
爺爺聽得心碎，卻也只是擡手拍了拍林落芷的背，“芷兒不哭，想家就回來，給爺打個電話，爺去村頭接你。”
“嗯--”林落芷的應聲在哭聲中混亂。
身後的門推開了，林振冬拿着公文包跟爺爺說，“走了。”
林落芷最後回頭看了眼爺爺奶奶，又在對上滿眼淚花的奶奶時哭的泣不成聲。
她被林振冬帶上了汽車。
副駕駛的安全帶她不會系，林振冬在囑咐了三次後，自己起身幫她繫上了。
熟悉的農田和一張張笑臉在車窗外急速掠過，林落芷抓緊了書包肩帶。
一路無話，只是要到地方的時候，林振冬不經意的瞟了眼林落芷的衣着。
一條洗褪了色的粉色連衣裙，肩上的吊帶曾經斷過，又被縫上了。
林落芷一直背在身後的粉紅色書包也舊的離譜，即使它們看起來都很乾淨。
但林振冬還是略帶嫌棄的皺眉，“那什麼，一會爸先帶你去買兩套衣服吧，你穿這一身去見我老闆不太好，像我苛待了你似的。”
林落芷還沒從離家的愁緒裏抽出來，但一聽到父親有些苛責的語氣，立馬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裙子，……這已經是她最新的一條裙子了，因爲知道要和父親去大城市，昨晚跟爺爺奶奶一起挑了一個晚上。
只是，聽到父親這麼說，她也垂下了頭，乖乖應了聲，“好。”
林振冬看了眼怎麼說怎麼聽話的女兒，心裏也有點不是滋味，但這點不是滋味又很快被餘光裏滿是農村味兒的女兒佔滿，那是他這輩子都無法割開的成長環境，和永遠在那幫城裏人面前擡不起的頭，於是，他移開了視線，專心開車。
開口是這一大早上從未有過的熱情和殷勤，“喂，陸哥啊，是，馬上就到了，啊，行啊，那什麼，您等我十分鐘，我馬上帶閨女過去，得嘞哥。”
掛了電話，林振冬挑了個頭，“不去買衣服了，我老闆那邊急着走，我先把你送過去，這樣，爸給你200塊錢，你自己喜歡什麼買什麼，反正我一個老爺們不懂你們這麼大孩子的喜歡穿什麼，行吧？”
林落芷自然聽話應下，而且她本來也不在乎這些衣服鞋子。
思緒被徹底打斷，她這才發現窗外的景色早就變了樣，高樓林立車水馬龍，這份屬於大城市的熱鬧，跟老家隔了五個小時的路程，卻像是隔了天一樣的距離，讓她覺得四周發空，摸不到一絲熟悉。
車拐進了一個高檔小區，又是幾個轉彎，林振冬停了車，“下車。”
他提前下去了，兩分鐘後又滿臉煩躁的開了副駕駛的門幫林落芷解安全帶，只是在林落芷小聲的說了句“謝謝爸”時，尷尬化成了鬱悶，“哐”的一聲關上了車門，進了單元樓。
林落芷跟着他上了一個陌生的小空間，隨後身體和大腦似在分離般的上升，只是紅色的變化着的數字在亮到12時停住了，隨後林振冬低聲說了句“走。”
林落芷跟在他身後，看着他敲響了正對着電梯的房門。
“來了。”一個稍低沉的男聲從屋子裏傳了出來，很快從門後邊露出了他的完整樣子。
大概一米八五左右，臉是林落芷從未見過的好看，脣邊帶着淡淡的笑，在和她對視上的一瞬間，插在褲兜裏的手伸出來小幅度的擺了下，“你好。”
林落芷呆呆的望着男生，又很快在父親的小聲提醒“打招呼啊”中回過神來。
只是她下一秒就羞的雙頰通紅，因爲她不小心鞠了個躬，又沒控制音量的回了句“你好！”
陸承天從後邊出來，笑着誇道，“這孩子真懂禮貌，行了行了，進來吧，讓陸見澤帶你熟悉一下，我和你爸還有個生意要忙，這就準備走了。”
林落芷被父親推進了屋，剛不知作何反應，陸見澤就提前自然道，“交給我吧。”
身後的門被關上，陸見澤又淡淡的笑了下，“先換鞋吧。”
“哦，好。”林落芷有些慌亂的脫了涼鞋換上了門口的拖鞋，有些大，但她穿起來不費力，因爲在家那頭兒她經常穿錯爺爺的拖鞋。
一瞬間，她的眼眶又有點紅了。
陸見澤已經站在了一間臥室的門口，看到她過來，輕輕招了下手，又指了下旁邊的房間，“你住這間，阿姨已經收拾出來了。”
“好，”林落芷嚥下情緒，小聲說了句，“謝謝。”
隨後，時間就這麼靜止住了，因爲林落芷不知道她是否應該自己開門進去。
兩人就這麼站了一分多鐘，陸見澤忽然笑了，“你怎麼這麼乖啊？”
林落芷雙目呆滯的看着陸見澤打開門進去了，頭頂被撫摸過的餘熱還在，林落芷感受着從未有過的加速跳動的心臟。
不過，陸見澤剛剛語氣裏的溫柔再未展示過，彷彿在那一個摸頭動作裏用盡了，他只是簡單的跟林落芷介紹了下臥室裏的佈局，又帶她在屋裏轉了圈。
然後，他就接了個電話回自己的臥室了。
林落芷看着對面的臥室門關上，又等了會兒，確認陸見澤不會出來了之後，她也回了臥室。
關上房門，第一時間拿出剛學着用的手機，撥通了家裏的座機。
奶奶的聲音立馬從聽筒裏傳來，“小芷啊，是不是到了啊？你爸說汽車開的老快勒。”
林落芷捂住嘴，壓住哭聲，深吸了口氣，讓聲音保持平穩，“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