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的黨錮之禍,唐朝的甘露之變,明朝的王振、劉瑾、魏忠賢之亂,讓朱翊鏐實在對這些宦官沒有什麼好感。
“就讓他進來吧,朕倒是要看看這小小的司禮監隨堂太監能有什麼事情。”
原本已經準備起身走下丹陛的朱翊鏐,又重新坐回了御座上。
沒過一會兒,郭盛達就邁着小碎步走進了大殿。
“奴才郭盛達叩見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郭盛達納頭就拜。
“有什麼事情。”
朱翊鏐的語氣平淡。
郭盛達帶着哭腔,不斷的朝着朱翊鏐磕頭,“萬歲爺,你可要給奴才做主啊……”
見朱翊鏐沒有回話,郭盛達又自顧自的哭訴道:“萬歲爺,奴才差點就見不到您了……那山海路參將吳惟忠肆意欺侮奴才,一言不合就要拿刀砍死奴才……被他身旁的侍衛給把刀奪下來之後,他不依不饒的又掐着奴才的脖子,奴才差點被活活掐死。”
這一番話是說的委屈至極,涕淚橫流。
“萬歲爺,這不是他得罪了奴才,而是不把您放在眼裏呀!奴才雖然是身份低賤之人,但是爲宣旨的使者,那也是代表您的權威。”
“這等武夫,竟然敢不把您放在眼裏,實在是其心可誅!”
朱翊鏐素來知道這些宦官往往是以權謀私,囂張跋扈。
而山海路參將吳惟忠爲人敦厚,怎麼會行這種事情?
張居正也沒有作聲,皺着眉頭聽着郭盛達的哭訴。
朱翊鏐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表態,“好了,你說的朕已經知道了。
先退下吧,朕和張先生還有一些話要說。”
郭盛達有些不甘心,擡起頭來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感受到了震懾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深吸一口氣之後,郭盛達起身輕聲道:“奴才告退。”
等到郭盛達走出文華殿後,張居正開口道:“啓稟皇上,吳惟忠此人,臣略有耳聞。
其人出身義烏,跟隨戚繼光在浙江福建等地抗擊倭寇,輾轉多年,數有戰功。
戚繼光曾評價此人老成持重,能斷善謀,爲人寬厚,這其中一定有什麼隱情,望皇上明鑑。”
朱翊鏐不置可否,“朕知道了。”
看到如此風輕雲淡的朱翊鏐,張居正也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陳矩,去把那幾個隨行的小太監全都叫到文華殿外,朕要一個一個的詢問。”
朱翊鏐吩咐道。
“皇上,這些小太監受剛剛的那位司禮監隨堂太監的鉗制,恐怕也說不出什麼事情吧。”
張居正道,“欺上瞞下者,不僅僅只是胥吏。”
“皇上不如等到吳惟忠入京之後,讓他與剛剛的司禮監隨堂太監當面對質,這樣發生了什麼事情即可一清二楚。”
“等到了吳惟忠入京,怕是黃花菜都涼了,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朕自有章程。”
聽到天子如此說話,張居正也不好再開口,就靜候在一邊,看看天子究竟想要幹什麼。
小太監們都戰戰兢兢的排成一列,等待着天子的召見。
“萬歲爺旨意,一個個進殿問話。”
小黃門走出來,大聲的說道。
“你,趕緊進殿吧。”
小黃門指着第一個小太監說道。
小太監一聽這話頓時身體如篩糠一樣顫抖,晃晃悠悠的邁步走進了文華殿,感覺到來自丹陛之上天子的注視,小太監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奴才叩見萬歲爺,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太監行完禮之後,卻是遲遲聽不到朱翊鏐的迴應。
這一盞茶的功夫在小太監感覺,是無比的漫長。
終於來自丹陛之上,一道年輕卻帶着威嚴的聲音傳了下來:“你進宮已經有多久了?”
小太監聽到天子問話,急忙回答道:“回稟萬歲爺的話,奴才進宮已經有兩年多了。”
“嗯,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朱翊鏐再度開口。
在聽到傳召他們的時候,這些小太監們心裏還想着這次召見八成是需要問關於郭公公的事情。
幾個人商量了一下,還是覺得這件事情能混過關比較好,天子也可能不會注意到這種小事情,而一個司禮監隨堂太監對他們而言已經是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了,郭盛達動動手指能將自己的幾個人被折磨得死去活來了。
縣官不如現管。
聽到天子如此沒有由頭的問話,小太監心裏也是詫異極了。
這就開始了,已經結束了?
小太監一頭霧水的走出了宮門。
另外幾個小太監趕緊湊了過來低聲問道:“剛剛進去這麼久,萬歲爺問你什麼了?”
“還有呢?”
“萬歲爺就問了這一個問題啊。”
“怎麼可能,你去這麼久,萬歲爺就問了你這麼一個問題?”
幾個小太監看着他懷疑不已。
小太監還想辯解着什麼,卻是無力辯駁,“沒有啊,真的就是一個,你們要相信我啊……”
這個時候,小黃門催促道:“你們幾個別在宮外磨嘰了,趕緊的,下一個!”
另一個小太監也是心情忐忑的走近了大殿。
還沒等小太監行禮,朱翊鏐就猛然拍了一下御座,“大膽!你可是知罪?”
小太監哪裏經過這種陣仗?
頓時就是磕頭如搗蒜,“萬歲爺請您明鑑,奴才不知道何罪之有……”
朱翊鏐冷哼一聲,“剛剛進來的那個小太監,把你們的事情都已經交待的得一清二楚了,你難道還要做郭盛達的同黨?”
“既然如此,那就拖下去杖責八十!”
被虎背熊腰的錦衣衛打上八十棍,什麼人能捱得住?
就是大羅金仙捱上這些棍子也得當場送命。
文華殿門口的兩個大漢將軍聞訊而動,這可嚇壞了小太監。
“萬歲爺明鑑啊,這都是郭盛達他要索賄,都是他公然辱罵這些戰死沙場的將士和吳將軍……我們這些就是他的隨從,就是打雜了罷了,跟我們這些小太監可沒有什麼關係,奴才可不是他的同黨啊……”
張居正愕然,朱翊鏐輕笑。
“張先生,您看現在不就解決了問題嗎?”
張居正苦笑道:“皇上聖聰至此,臣望塵莫及。”
朱翊鏐再度起身,“傳朕旨意,司禮監隨堂太監郭盛達假借傳旨之機,公然索賄,侮辱朝廷命官及大明英烈。
更有甚者,惡人先告狀,企圖矇蔽朕意。”
“此獠禍亂宮闈,擾亂外廷,罪大惡極!將其押入錦衣衛北鎮撫司詔獄,杖責五十,革其職位,抄家充軍!朕皇祖世宗皇帝御極四十五年,馭下極嚴,未有禍亂內廷者。
曉諭內官之臣,凡跋扈者,索賄者,擅威福者,僭越權勢者,無論其地位,統統重責!”
此言一出,高興安、陳矩等內侍無不躬身稱喏。
……
御馬監校場。
是日,惠風和暢,旌旗蔽空。
數萬的軍士都軍容齊整的侯立着。
今天便是朱翊鏐檢閱新宇軍的日子。
由於吳惟忠還在路上,但調過來的新宇軍參將劉綎已經上任了。
短短的四天時間,劉綎便一絲不苟的貫徹着朱翊鏐下達的底層將領自選的原則主持了伍長,什長,把總等武官的選拔。
御馬監太監馮保與新宇軍參將劉綎一前一後的等待在御馬監校場口,而一衆武官們也都是翹首以盼天子的駕臨。
終於,一匹高大的白色駿馬首先映入了衆人的眼簾。
坐在戰馬上的一人,身穿黃金鎖子甲,暗金色頭盔下的雙眸透漏着堅定和銳利,身後的深紅色披風被風吹了起來。
正是大明天啓皇帝朱翊鏐。
饒是劉綎已經面過聖,一見此還是忍不住在心裏讚歎: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英武俊美的男子,宛如天神下凡一般。
“臣等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馮保和劉綎等人紛紛跪地高呼道。
“衆愛卿平身。”
“謝陛下!”
行完禮後,一個軍士揮舞着令旗。
伴隨着炮響與鼓響,朱翊鏐在新宇軍參將劉綎的引導之下來到了御馬監校場。
“天子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天子萬歲,大明萬勝!”
數萬披着鎧甲的新宇軍將士齊齊單膝下跪,高聲齊呼。
朱翊鏐見此讚賞的點了點頭:剛剛成軍一個月的新宇軍能做到這一點,已經很難得了。
走近點將臺,東廠提督高興安,司禮監秉筆太監陳矩,御馬監掌印太監馮保,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和新宇軍參將劉綎等人東西序立。
而數萬的將士都屏住呼吸,聚精會神的看着天子一步步登上檢閱臺。
他們所聽說的皇帝是身材小長着鬍鬚的糊塗老頭兒,而從未見過如此英武不凡的天子。
朱翊鏐獨身立於點將臺上,身後的披風已經被風吹的獵獵作響,俯瞰四方之下,皆是新宇軍將士敬畏的目光。
“諸位平身!”
在大漢將軍不斷的傳遞之下,衆將士只覺得天音滾滾在耳邊迴盪。
又是三聲炮響後,新宇軍將士叩頭結束,又是齊齊站立起來,等待下一步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