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矩,把這幾日的奏疏拿了。”
陳矩有些爲難,“萬歲爺,夜都深了您該就寢了,奏疏明日批閱也不打緊還是要保重龍體啊。”
“朕睡不着,披幾份奏疏可能就有睡意了。”
天子既然這麼說了,陳矩也只能照辦。
沒過多久,陳矩就抱來了一摞奏疏。
放在奏疏最上面的是題本。
奏疏的主要功用在於臣子向皇帝進言,屬於文書的一種。奏疏的種類有很多,漢代有章、奏、表、議等,魏晉南北朝時期在沿用章、表、議等外又增加了啓文;隋、唐、宋時期一般用表和狀兩種;元代有奏、啓和表章三種,明、清兩代有題本、奏本、表、籠、啓以及康熙朝後廣泛使用的奏摺等。
而凡兵刑錢糧、地方民務等大小公事則都是用題本,由官員用印具題,送通政司轉交內閣入奏。
也就是說公事用題本,私事用奏疏。
照例,朱翊鏐就是把題本一翻而過。
歷史上的萬曆朝雖然不堪,但是確實是人才輩出,張四維申時行潘晟等人處理政務,朱翊鏐也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合上題本,奏疏纔是朱翊鏐要看的大頭。
“臣武立中謹奏:自中極殿大學士、內閣首輔、總督六省軍政張居正臨江南以來,實行弊政,致使民不聊生……”
“臣向天高啓:請罷內閣首輔張居正之職!自居正下江南,恩威獨斷,罔顧朝廷法度,實在罪不容恕……”
朱翊鏐扔掉一本又一本奏疏,發現大多都是江南的官員在彈劾張居正。
“反了反了,江南的這些官員都是要翻天嗎?”朱翊鏐拿起一本彈劾奏疏狠狠摔在御案上。
“元輔在盡心盡力推行一條鞭法與士紳一體納糧,前幾日送到國庫的居然有百萬兩白銀!而那些江南的官員在做什麼?飽食終日,屍餐素位,領着朝廷給的俸祿,表面上一身正氣,但背地裏乾的卻是一些男盜女娼、魚肉鄉里的不法之事!”
“本以爲朕即位,殺了武昌府的貪官,這些人有所收斂,但現在又冒出來一批,朕怎麼可能放過他們?”
看着勃然大怒的朱翊鏐,陳矩急忙跪下,“萬歲爺請息怒啊。”
“高興安派去江南查貪污的東廠番子,回報的開頭兩人就是那武立中和向天高!這些上疏彈劾的,有幾個人屁股是乾淨的?”
“懶政怠政不作爲也就罷了,偏偏這些不做事的人還千方百計的阻攔着要做事的人,這種蛀蟲怎麼能留他們?”
“陳矩,你覈對東廠名單和上疏彈劾元輔官員的名單,但凡有重合的,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陳矩應聲道:“是,萬歲爺。”
“前面有人出關聯絡異族,後面就有人上疏彈劾元輔。江南,好一個江南!”
“這江南究竟還是不是屬於大明瞭?難道我皇祖洪武皇帝建立大明朝,是沒有通知江南嗎?”朱翊鏐來回踱步,一股怒意直上天靈蓋。
“是不是朕平日都太仁慈了,就讓這些官員不把朕放進眼裏了?”
就在朱翊鏐勃然大怒之時,陳矩悄咪咪的溜出了乾清宮。
前世,就是這些江南士紳,清軍一到他們就打開城門迎接。雖然也有深明大義以死殉國的,但是也有像錢謙益一般嘴上忠誠,身體卻是誠實的降了清。
就在朱翊鏐還在發怒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從殿外傳了過來。
“皇上。”一道溫婉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瞬間就澆滅了朱翊鏐的怒火。
“落兒,你怎麼來了?”朱翊鏐走下丹陛,看着眼前的可人兒。
看到站在後面的陳矩,朱翊鏐瞬間明白了。
瞪了一眼陳矩,朱翊鏐道:“這大半夜的皇后過來乾清宮,原來都是你搞的鬼。”
陳矩道:“萬歲爺恕罪,奴才看這您氣大傷身啊,就自作主張讓皇后娘娘來幫幫忙。”
王雨落一下抱住朱翊鏐,“陳矩也是個忠心的,正好臣妾也還沒睡,不如就在乾清宮陪陪皇上。”
“皇上也要保重龍體,不能熬夜。”
感受到懷裏的溫香軟玉,朱翊鏐輕輕的撫摸着王雨落的秀髮。
“朕再看兩道奏疏就休息。”
誰知道,王雨落竟眼圈一紅,作勢就要落淚。
“落兒,你哭什麼。”朱翊鏐愣住了。
“臣妾作爲皇上的妻子,卻不能照顧好皇上,從心底就感覺愧疚,明天一早臣妾就去跟兩位太后請罪。”王雨落作勢就要垂淚。
這哪是自我認罪,這明明是威脅啊。
王雨落本身就出身官宦人家,各種禮節都是樣樣精通。
王雨落自小就讀書,這讓平民出身李太后的羨煞極了,也是欣賞極了,而陳太后甚至都能與她寫詩迎合。
可以說,王雨落的到來,給李太后和陳太后帶來了許多的樂趣,兩位太后自然也是對她那是喜歡得不行。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自己不乖乖睡覺,明天她就要去告狀了。
朱翊鏐捏起王雨落的瓊鼻,寵溺的說道:“你呀你,真拿你沒辦法。”
……
率領大軍的戚繼光和李成梁並沒有落後李如松太久。
從平壤接受李昖的王印之後,戚繼光溫言安撫了一番,而麾下大軍也秋毫無犯。
“皇上有旨,安平布政使司的士子可與內地一般入京會試,入朝做官!”
一道旨意下來,整個安平的儒生都沸騰了。
朝鮮的儒學發展興盛,一直跟在大明的屁股後面孜孜不倦的學習,致使入仕李朝的官員,基本上都是有名的大儒。
只要大明保持興盛,安平就是大明的安平。
之後李成梁就與戚繼光兵分兩路,各領十萬大軍南下清掃倭寇。
李成梁遇敵便是肉搏砍殺一番,然後使用燧發槍和三眼銃進行射擊。
由於燧發槍有限,接受過正規訓練的軍士也有限,所以只有萬餘軍士是在使用火器。
但這剿滅倭寇,已經是碾壓性的戰鬥了。
織田信長佈置在朝鮮的軍隊總共也不過七萬而已,而柴田勝家與丹羽長秀又帶着主力四萬餘往南撤退,所以留守的倭寇大多不是屬於這兩家的家臣。
大城的守軍幾千人,小城的守軍就只有幾百人或者乾脆沒有人防守。
戚繼光進軍更是乾脆。
早在嘉靖年間,他就製造出來了虎蹲炮,他所訓練的戚家軍,可謂是最喜愛用火炮。
所以一旦遇到抵抗,戚繼光就擺出來佛朗機炮、虎蹲炮,滅虜炮……等等二三百門火炮。
距城五六裏,戚繼光就下令搭建炮臺。
之後便是百炮一時齊發,聲如天動,轟在城牆上、城門上就是巨大的碎裂。
由於之前製造的炮彈多沒有用完,所以還是以填裝鉛彈的炮彈居多。
戚繼光試驗之下,自然是更爲喜愛新火藥製成的炮彈。
所以他覺得,先把舊炮彈打光用盡,再徵倭國時,用新火藥的炮彈。
倭寇在城上雖然也放置了大筒,但是數量和威力都遠遠比不過。
大明之炮如天崩地裂,犯之無不焦爛碎裂。
一個時辰就能結束一場戰鬥,倭寇無不望風披靡。
兩日之內,戚繼光收復大小城池幾十座,而明軍一共付出陣亡七百人的代價,給予倭寇一萬餘人的損失。
再往前就倭國在朝鮮最最後的一座堡壘,釜山了。
釜山城,柴田勝家面色陰沉,而丹羽長秀的臉色同樣也是難看。
他們沒有料到大明會這麼快就出兵,也沒有想到大明的兵鋒竟然如此的強勁。
原來他們都低估了這個龐大的帝國。
“長秀君,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是打還是撤?”
柴田勝家看着一言不發的丹羽長秀。
而丹羽長秀的一員得力家臣戰死,也令其心疼不已。
這幾個月的努力,卻在幾天之內化爲泡影,這讓一向自視甚高的丹羽長秀無法接受。
但是理智告訴他,只能走。
掙扎了好一會兒,丹羽長秀才低沉的說道:“撤退吧。”
這三個字重若萬鈞,也似乎抽乾了丹羽長秀的所有力氣。
這意味着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無用之功。
柴田勝家其實心中也是畏懼了。
遭遇的那個大明將領,僅僅是幾百人就讓己方差點招架不住,這樣的大明,拿什麼去抗衡?
“明日清早,就做船離開吧。”丹羽長秀說道。
“那還沒有撤回到釜山的士兵呢?”柴田勝家問道。
“就讓他們自求多福吧。”丹羽長秀留下這句話,就獨自留下了柴田勝家一個人在大堂。
柴田勝家只覺滿心淒涼。
征戰半生,到最後自己獲得了什麼。
海風獵獵,柴田勝家提着酒壺往嘴裏不住的灌着。
嘴裏的味道,有着苦澀與辛辣,也分不清是海風吹的味道還是酒的味道。
柴田勝家踉踉蹌蹌的順着海邊,遙望着京都的方向。
一向兇狠的這個武士,竟然流下了眼淚。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