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國之君說離開京城就離開京城,這成何體統?

    萬一有人心懷不軌,在沿途上行刺殺之事……

    明朝皇帝開始時離開京城出巡也沒有問題,明太祖朱元璋、明成祖朱棣都曾經離開過京城,而且朱棣本人數次親率大軍深入蒙古草原征伐漠北,都沒有問題,文官們沒有多少反對。

    包括後來的明宣宗朱瞻基,在年輕的時候曾經跟隨永樂皇帝北伐蒙古、即位後又親征山東平定漢王朱高燧叛亂,都沒有問題。

    真正的麻煩是明英宗朱祁鎮御駕親征瓦剌被俘,明英宗的親征也是遵循了父親和祖宗的慣例,但是土木堡之戰,明朝精銳的京師三大營遭到毀滅性打擊,明英宗朱祁鎮被俘,帝國幾乎就此崩潰,瓦剌太師也先帶領大軍直逼北京城下,如果沒有于謙力挽狂瀾,大明帝國可能就會就此傾覆。

    所以文官們在此之後就堅決反對皇帝隨意離開京城了,畢竟皇帝是整個帝國的核心,誰也不希望土木堡之變再一次上演。

    一念至此,張四維咬了咬牙。

    “臣張四維區區不敢奉詔,陛下乃一國之君、九五至尊,怎可輕易離開京師?”

    “陛下垂詢元輔之心令臣等汗顏,亦令臣等感激不盡。”

    “所以臣懇請陛下坐鎮中樞,看望元輔之事,另遣內官即可。”

    前來傳旨的陳矩神情一愣,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天子的旨意被封駁的情況,但是那個大學士使用這種權力又合情合理。

    內閣的主要職權概括地說就是:"獻替可否,奉陳規海,點檢題奏,票擬批答,以平允庶政。”

    獻替可否是內閣大學士輔佐皇帝裁決政務的主要方式。"獻"就是內閣大學士根據皇帝垂詢發表個人的意見並上書而奏。如果意見得到了皇帝的肯定,進而推行就稱爲"獻可”,而"替否"就是內閣大學士對皇帝的意見提出諫止,這就是內閣大學士的封駁權。

    所以張四維拒絕天子的旨意也並無不可,而申時行等人也都垂首道:“還望陛下三思!”

    陳矩忍不住勸說道:“幾位老先生,你們這又是何必呢。”

    “萬歲爺與張老先生君臣之間情誼深厚……今日萬歲爺能禮遇張老先生,他日也能禮遇各位老先生啊!”

    張四維搖了搖頭說道:“陳公公,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朝廷的規矩可是不能壞啊。”

    見張四維態度堅決,陳矩知道自己再勸下去可能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咱家這就回去稟報此事。”

    看着陳矩離去的身影,張四維等人交換了個眼神,就走回到了自己的值房裏去了。

    其實最核心的一點並不是什麼,朝廷規矩,祖宗法度,而是要限制皇帝的權力。

    皇帝防備官員竊奪,而文官們同時也千方百計地想要限制君權,防止皇帝肆意妄爲。

    這就是雙方之間進行的一場沒有硝煙的博弈與戰爭。

    回到值房的張四維,也沒有什麼心情再處理公文了。

    他知道這一次的封駁,十有八九是沒有什麼結果的,但是作爲試探仍然是有必要的。

    “張江陵啊張江陵,我是既希望你死,又不希望你死。”

    ……

    “回稟萬歲爺,內閣的幾位大學士拒不接旨……他們說,萬歲也可以派其他的內官去看望張老先生,而不必親自動身前往南京。”

    皇極門前,朱翊鏐站在這裏靜靜的聽着陳矩的回報。

    等陳矩說完,朱翊鏐笑了,“朕只是在通知他們,他們沒有拒絕的權力。”

    “朕已經傳旨新宇軍軍士三千前來護駕,令徐文璧等勳臣伴駕,另外去禮部衙門把餘有丁傳喚過來,朕要他伴駕。”

    “陳矩,你就留在京城替朕看好家吧。”

    聽到這裏陳矩惶恐不安,撲通一下就跪下了。

    “奴婢辦事不力,還望萬歲爺責罰……萬歲爺打罵奴婢都可以,但是一定要把奴婢帶着,一直以來都是奴婢的伺候萬歲爺……”

    朱翊鏐擺擺手,“朕沒有這個意思。”

    “這內宮裏的太監除了高興安以外,就屬你跟着朕時間最久了,朕自然也是相信你的。”

    “高興安雖然伺候朕這麼多年,但是他的能力朕是知道的,掌管一個東廠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所以你作爲司禮監的第一把交椅,就得需要替朕監察着朝廷有沒有什麼欺上瞞下的事情。”

    “朕不能成爲一個沒有耳目的聾子瞎子。”

    知道天子心中有了決斷,陳矩不斷叩首,“奴婢一定鞠躬盡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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