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地下室內,還是小男孩的陸緣生正緊緊握住一個大號鐵罐頭。

    他拿着一把餐刀,小心翼翼地戳着緊閉的罐頭蓋。只可惜刀尖在好幾日的使用中已經失去足夠的鋒利,在一陣白費功夫之後,他終於忍不住了,放下罐頭,攥緊刀把對着頂蓋猛地戳下。

    砰地一聲,刀刃沒入了罐頭,迴響也緊接着到來。男孩的耳朵一下就豎起來,警惕地聽着周圍的其它聲響,生怕引起外邊人的注意。

    確認了安全之後,男孩才慢慢向握住刀柄的右手施力,左手也輕輕捂着蓋子,防止在打開時發出太大的響聲。

    他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東西,直接扒拉着就往嘴裏塞,甚至似乎吃不出是什麼味道。

    狼吞虎嚥之下,大塊的食物沒兩下就噎住他,他死命嚥着,左手接連敲幾下胸口才好不容易緩過來。喘了兩口氣後,又馬上接着吞起來,與之前比也就多嚼了兩下。

    這似乎是他僅剩的食物,一邊的地上還散落着幾個早已空了的罐頭。

    他本來還想再多撐一陣子,但沒捱過餓的他實在忍受不住肚子抗議。

    隨着最後的一點湯汁順着喉嚨下去,男孩舔了舔嘴角,帶着微撐的肚子滿足地靠在了牆上。

    這是一種美妙的滿足感。

    但隨後又是空虛和絕望,他無神地望着昏暗的地下室,不知道接下來該幹嘛。

    或許再過兩三天,他就要死掉了吧。

    可能是被人發現並殺死,也可能是被下一輪的炮火波及而死。

    如果還有下一輪的話。

    外面的戰火已經不知道持續了多少天,好在沒有人注意得到這個不知道在哪的地下室。

    但是他頂多再撐一陣子,找不到喫的東西之後,可能還是得餓死。

    死在這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化作一堆孤零零的白骨。也許死後不久會被發現,但也只會和其他屍體被處理人員一起被燒掉。

    他是見過這種場面的,一堆屍體被架在一起熊熊燃燒,烏黑的煙氣會遮蔽整個天空。

    想着這種恐怖嚇人的場景,他蜷縮起身子,把腦袋埋進雙臂之中,淚水浸溼了手臂,卻沒敢哭出聲響。

    可是,隨後的一陣騷亂聲從階梯上的門外傳來。嚇了他一跳,急忙連滾帶爬躲在了階梯底下。帶着淚痕的臉上是掩飾不了的害怕,手上的餐刀也隨着他的驚恐而微微抖動。

    緊鎖的大門被人一下撞開,一個人影連跌帶滾地摔下了階梯,正好落在了孩子的對面,嚇得他趕緊再往裏面縮了縮。

    門口透過不多的光線,讓人看到摔下去的是一個穿着風衣的男人。他半跪着艱難爬起,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來,隨後是一陣陣的咳嗽。

    “不好意思了,李先生,這也是任務的一部分。”

    上面傳來一個聲音,隨後,一聲槍響,準確命中了風衣男的小腿。

    只見他雙手撐地,忍住疼痛,中槍的小腿哪怕痛得抽搐也在死命撐着,不願意呈現跪姿。

    小陸緣生捂着嘴巴,努力讓自己不要發出聲音,他知道風衣男其實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只是對方沒有任何表示。

    階梯口出現了一個金髮的男子,他臉上的金邊眼鏡在陰暗的地下室內透着淡淡的光,他笑着說道:“李先生,不愧是您。想不到您被雷蛇重傷之後,居然還能堅持到現在,甚至反殺了我的幾個兄弟,這讓我真的很欣賞您。”

    “不過,也就到這了”

    他的槍口,時刻對準着對方的腦袋。

    “喬,要開槍就快點。”風衣男啐了一口。

    “李先生,不要着急,我們先聊個兩分鐘,我希望咱們在最後的這一點時間裏坦誠一些,這樣的話,出於對您的尊敬,我不介意幫您實現一個不是很過分的請求。”

    喬從懷裏掏出一個金色的懷錶,瞥了一眼時間,繼續說道:“您也沒必要故意拖時間,我是一個很守時的人,另外,您的同伴就不用指望了,我們的計劃就算不能全殲你們。也不會讓他們能短時間內騰出手來。好了,還有一分五十秒,您想好說點什麼了嗎?”

    “那就直接開槍唄,朝着這打,痛快點。”風衣男側過頭,指着自己的太陽穴說道。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槍響,子彈擦着他指着腦袋的手飛了過去,在手背處留下一道血痕,還帶起幾根頭髮,最後打在後頭的地上。

    “喂喂喂,你的槍法不準了啊,喬。”風衣男嘲諷着說。

    喬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不如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喬側眼看了一下躲在階梯底下的小男孩,原來他也早已發現了陸緣生。

    “你特孃的有本事衝我來啊,關個小孩子什麼事?”

    風衣男吼了一聲。

    喬沒理會他,而是看了一眼懷錶,說道:“咱們還有一分二十五秒,我們等個三十秒如何,處理不必要的人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不過嘛……我說過的,我會適當尊重一下您的遺願。”

    “只要您說點東西……”喬留了一個話頭下來。

    風衣男嘴角抽動幾下,看向地板,不說話了。

    死一般的寂靜,甚至能聽得到那懷錶在咔嚓、咔嚓地走動,每一下,都是一聲催命符,直擊小陸緣生的靈魂深處,他聽得出來喬的意思,對方把自己當成了威脅風衣男的籌碼。

    “二十秒。”

    ……

    “十五秒。”

    ……

    陸緣生眼睛泛着淚水,可是又不敢哭出聲來,他真的還不想死。帶着希冀的目光望向對面的風衣男,得到的只是依舊冷酷的面容。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喬每個數出的數字,都被他特意地拉長。

    “四。”

    “三。”

    陸緣生想起了那一天,自己的爸爸跟媽媽說了不知道什麼話後,一臉愧疚地抱了抱,自己,說了聲對不起。媽媽在一旁哭花了臉,死死抓着衣服,可又沒有說話。

    “二。”

    還是那一天,幾個黑衣人來到了旅館,給了媽媽一個什麼牛皮袋子,說了什麼話,媽媽聽後跪倒在地,這一次,媽媽沒哭,只是轉頭看着我,笑了笑,好像很艱難,說了一句:“沒事了,爸爸先回家了,我們也要回家了。”

    “一。”最後的一聲拉長,喬的槍口轉了方向,對準了小男孩,甚至看也沒看。

    陸緣生最後想起的畫面是,已經收拾好東西的媽媽,焦急地在旅館裏來回走動,時不時地看向窗外。在響起轟隆隆的聲音後,急忙抱起自己帶到了這一個地下室,留下兩個罐頭和一把餐刀,然後把門鎖上。

    喬扣動了扳機,一聲刺耳的槍聲響起。

    子彈出腔的速度很快。

    真的很快。

    小陸緣生的意識裏,只剩下了媽媽隔着門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寶貝,安靜一些,不要出去,然後……活下去。”

    男孩的瞳孔逐漸放大,他真的好想活下去,但是在他面前,是那枚不講道理的子彈。

    子彈很快。

    子彈好快。

    子彈…挺快的…

    子彈…停下來了…

    就停在了小陸緣生的面前。

    他感覺,世界一下子變冷了,顏色逐漸變得黑白,視線上方,好像有一堆數字在瘋狂跳動。

    他偏頭看去,看到那風衣男瞪大的雙眼,黑白的場景讓他更加滄桑起來。

    小陸緣生嚇了一跳,也就是一瞬間,世界彷彿恢復了正常,他也因爲被嚇着了,偏了位置,子彈朝着原定的軌跡打過去,最後打在了他身後的牆上。

    “我因爲沒瞄準打偏了?怎麼可能?還是小屁孩走運正好偏過去了?”喬心中不屑,轉過身去,再次擡手。

    小陸緣生驚魂未定,看着對方的動作,愣了一下,猛地抓起地上的餐刀,叫喊着向對方衝過去。

    喬露出冷笑,不慌不忙地對着小男孩的腦袋,扣動了扳機。

    同時暴起的還有一旁的風衣男。

    小陸緣生的世界又變冷了,世界在此刻定格,他視線上方再次出現了瘋狂跳漲的數字,然後定格在一個很長很長的數值,最後,開始倒轉。

    他偏過那顆離他腦袋只差一點的子彈,狂喊着繼續衝着。

    可面前的數字僅僅倒轉了一個數,他的腦袋便頭痛欲裂,世界似乎又再次回覆,溫暖感再次迴歸,而他也衝到了喬的跟前,不鋒利的餐刀藉着衝力,捅入了喬的腹部,不小的衝力也將其撞得重心不穩,一個踉蹌跌倒。

    “fxxx,sonofbxxx!(草擬個雜種!)”喬也全無之前的風度,忍痛想要把小男孩踢開。

    可是,他拿着槍的手被一股巨力握住,緊接着是一扭,槍隨着疼痛而脫手,背部也跟着一陣劇痛,這是被人狠狠來了一下膝撞,脊椎怕是已經斷了。

    對方的動作可還沒結束,他腹部的刀刃下一刻就被人握住,不鋒利的餐刀在那人手裏卻猶如神兵,從腹部一路劃過胸腔、割斷喉嚨,讓他連最後的聲音都發不出來,最後重重地被摔在地上,動彈不得。

    喬的腦袋無力地側過去,和正在乾嘔的小男孩對視了最後一眼。他一定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敗在了一個小孩子手上。

    陸緣生的頭還在持續性地疼痛,眼前也是一陣模糊,逐漸昏厥過去,但他的意識卻還十分清醒,還彷彿被逐漸拉出了這個小身體,直到一陣外界的聲音傳來。

    “滴滴滴……滴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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