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快的歡樂頌旋律在監禁室的走廊裏被一個老頭模樣的男人哼起,他一身燕尾服的精緻打扮,整齊梳起一頭白髮。假如他沒有一手抱着一個畫架,一手拖拽着一名不知生死的制服男子,就彷彿是位要參與宴會的貴賓。
他便是阿提斯特。
安全局某處隱祕的基地深處,暫時關押監禁着一羣涉嫌違反國家安全條例的重大犯罪嫌疑人,這裏本來有着最高的安保措施,但此時,除了阿提斯特哼出來的曲子,沒有一點其他的聲音。
好幾具看守的屍體就橫在廊道之上,他們基本是相對着倒下,均是頭部中彈,而兇器,似乎就在他們各自的手上。
在路過廊道上的血泊之時,阿提斯特還會輕輕躍起,落地後再隨着旋律踏起碎步,成功避免了腳上那擦得鋥亮的小牛皮鞋受到污染。但他拖拽着的那個制服男人,依舊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道暗紅的痕跡。
來到了最深處的監禁室當中,他放下了手中的畫架,把那個制服男人如同小雞般提拎起來,強制地扒開他的眼瞼,還有拿起他的右手,一起按到了感應窗口之前。
滴的一聲,門禁燈變成綠色,制服男人也就沒了價值,被無情地踹到一邊。不過,還需要一把特製的鑰匙才能開啓最後的機械門鎖。
但這難不倒阿提斯特,他拿出了好幾根鐵絲,一起塞進了那個奇形怪狀的鑰匙孔當中。按着音樂節奏撥動鐵絲,感受着手上傳來的微小動靜變化,他逐漸清晰了這道門鎖的結構。
確認完畢,他拿出了一小節樹枝,還有一把刻刀,就像是對待一個預先構想好的木雕,他利落地削刻出無數紛飛的木屑,最後這截樹枝就變成了一把看起來就複雜的木質鑰匙。
最後抹上特殊的固化劑,只待三十秒後,他輕輕一彈木鑰匙的主體,就能聽到一聲清脆的迴響。
阿提斯特擡頭對全景攝像頭微微露出一笑,不過,在監控室當中並不會有人迴應,因爲那同樣變成了屍體們的派對。
木質鑰匙恰到好處地沒入了鎖孔,稍稍用力便完美開啓了這扇有些厚重的監禁室門。
門後一個發福的中年男人滿臉胡茬,正憔悴地看着門口的方向。
“你們......終於來了嗎?”
“你好,我想確認一下,你就是蘇洪海吧?”
阿提斯特將自己的畫架擺在了監禁室內爲數不多的空閒區域之上,沒有去看蘇洪海的方向,只是認真地調整自己的畫架和畫布,要讓它們處於一個最完美的位置。
“是我,動手吧,我已經準備好了。”
蘇洪海在牀上坐正了身子,眼神看着地面,臉上沒有太多的絕望,看來是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不不不,我不會動手,你今天會是自殺。”
阿提斯特伸出食指晃了晃,同時又移動着手指比對畫架和今天畫作主角之間角度,確認一切都處於最完美的狀態。
“自殺?我要怎麼自殺?”
蘇洪海擡頭一愣,有些驚愕。
“就在這,請你,撞死在牆上,如果你想死得痛快些的話,請記得用些力氣。”
阿提斯特已經準備好了自己的畫架和畫布,他站在一旁,指着旁邊的牆壁示意道。
蘇洪海臉色發白,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種死法。
阿提斯特露出微笑,同時貼心把一個鈕釦大小的微型電子音樂盒放在了桌面上,輕輕一點,便循環播放出了一首交響曲《命運》。
“鄧鄧登等——鄧鄧登登——”
哀傷卻激昂的經典曲目震懾着蘇洪海的內心,他顫抖地問道:“我......我自己......撞死,他們能放過.......我女兒嗎......?”
“可能不會死。”
阿提斯特微微一笑,再如一個樂團指揮般,在開演前向着唯一的觀衆和主角行了一個禮,便如同拿起指揮棒一樣拿起了自己的油畫畫筆。
畫筆輕輕敲響木質畫架,示意着演出即將開始。
蘇洪海和他最後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眼中讀出了催促的味道,那是在催他快些去死。
淚水還是不爭氣地在他的眼角溢出,他看着牀邊的那面牆壁,冰冷的牆壁此時看起來是那麼的駭人恐怖。
終於,他做好了心理準備,閉上了雙眼,淚珠從臉頰滑落,然後他奮力一衝,想要狠狠撞到牆上。
但對死亡的畏懼,永遠深深埋藏在每一個人的心裏,他最後還是沒有用盡全力,在快要撞上牆壁之時還是剎住了些速度。
“砰!!”的一聲響起,他的腦袋磕出了一個冒血的腫包,但顯然不會致命。蘇洪海癱坐在地上,頭腦昏花,猶如一個可憐的孩童,捂着腦袋想要哭泣,在長長的嗚咽之中,時不時夾雜着一兩聲哀嚎。
聽着這個聲音,阿提斯特滿意地點了點頭,手上的畫筆接連勾勒出了一幅大致景象。
“繼續。”
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提醒着蘇洪海不要浪費時間。
蘇洪海發福的身體顫巍巍地爬起,頂着腫塊看着那面留下血痕的牆壁,心中的畏懼和絕望壓制不住的涌現。
他轉頭看了看阿提斯特,只看到了一個冰冷的目光和享受般的笑容,那彷彿是一個魔鬼。
直到又想起了蘇悅,他唯一的女兒,他虧欠太多的女兒。
勇氣纔再一次打敗了了畏懼,“砰”的一聲,他狠狠把頭撞在了牆上。
這一次,他頭破血流,腦袋貼着牆壁隨着身子跪倒而滑落,留下一道鮮紅的痕跡。
疼痛和昏迷感已經讓他說不出話,甚至哭不出聲,但是,他依舊沒有死。
人的頭蓋骨是最堅硬的部分,人畏懼死亡的本能永遠讓人在死亡前的一瞬間產生猶豫,想要在單純的牆壁上撞死,哪有那麼簡單。
“繼續。”
阿提斯特的聲音讓蘇洪海的身子晃了晃,掙扎着想要爬起來,但真的連站都站不穩。
“我記得你的女兒馬尾,我很喜歡那種柔順感。”
阿提斯特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蘇洪海扶着牆壁,一點一點地爬了起來,同時嘴裏喃喃說道:“知......道......了.......”
他透過血污朦朧的雙眼,看着這面通往地獄的牆壁,緩緩握緊了雙手。
我上一次見到悅悅是什麼時候了?噢,好像是她要去看星星,但是我沒讓......我本來還打算在事後補償她,和她一起找個時間,一起去戈壁灘上看看銀河,就好像......曾經我和小麗看到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