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動盪，各國皆陷入紛爭之中，即便是穩如金湯的盛京，百姓也難免風聲鶴唳。
朱雀街上的百姓比以往少了許多，周街的酒肆飯店雖是開着，卻也沒有幾人光顧。
一士兵疾馳縱馬穿過朱雀街，風塵僕僕得像是幾十年沒休息過，但眼裏的光就連馬下的百姓也忽視不了。他嘴裏大喊着:“捷報！埤城捷報！”
百姓一聽，埤城？那便是叱雲將軍所戰之城！附屬國北魏一連丟失十城，他們周人都看不下去，只覺得北魏軍訓失敗，北魏必失！叱雲將軍出征多日皆未曾傳出任何的捷報，如今助北魏奪回埤城，當真是大快人心。
而此時的萬清華，文官依舊陳列於高臺之下，百官之首依舊是丞相傅修林。然，武官一列卻所剩無幾。正逢征戰，但凡朝中排得上名號的武官皆已上了戰場，只留下幾位年老卻有威望的老將軍。
那一聲“捷報”如同穿雲破日般鑽進衆人的耳裏，容柔嘉嚴肅多日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
士兵快步衝入萬清華，此刻無人會在意他是否失禮，只在乎這所謂捷報的內容。
士兵重重地跪在地上，嘴裏還喘着氣，二月天裏直冒熱汗，“稟陛下，埤城捷報！叱雲將軍一舉奪回北魏七城，大退大厥！”
容聞聽完如釋重負，連聲直道:“好！好！不愧是叱雲將軍，待叱雲將軍班師回朝，朕重重有賞！”
一旁鳳椅上的容柔嘉也抑制不住微微彎着的嘴角，暗中看向傅修林，衝着他微微點頭。
聽聞捷報的傅修林並未表現出多少的喜悅，臉上隱隱有擔憂之色，若不是親近之人，定然是瞧不出的。
容柔嘉卻是將他的神色言行盡收眼底。
“如今埤城的軍況如何？”容柔嘉向士兵問道，埤城乃危城，她與傅修林的暗探皆無法探明埤城的狀況，傅修林自然是擔憂的。
許是擔憂士兵，又或是擔憂將軍？
士兵飄飄然道:“此次對戰大厥，總出兵十萬，殲敵十三萬，俘獲敵軍七萬。我軍將士傷亡共六萬，已助北魏成功奪回七城。”
一旁的老將軍元陽聽了忍不住咂舌，這世上不僅僅只有男人才能上戰場，而女人更是可以。她們甚至做的比男人還要好。
就這位後生白徽嫺，先前她身份被揭穿之時，他倒還處處看不起白徽嫺，如今倒也是佩服。
傅修林聽了臉色稍稍放鬆，心中卸下一塊大石。但他知道，此戰絕非是最後一戰。
果不其然，元陽道:“陛下，叱雲將軍此戰大破大厥，一連奪回七城，長了我軍的氣勢。然，北魏東部依舊陷在水深火熱之中，天啓涪鎮久戰無捷，身爲盟軍，我軍脫身之後應當馬不停蹄趕往天啓，助其贏得此戰。”
容柔嘉亦在思忖此事，幾日來她與傅修林多次商討，將士們是人不是器械，都會累的。一戰又一戰，定然會喫不消。
但她心中莫明地相信，白徽嫺是願意繼續奔赴戰場的。容柔嘉知道白徽嫺即便是再不願出征，但她肯定明白只有繼續出征才能遏制戰火蔓延。
“此事……依老將軍的意思。後軍對前線的糧草供給不可出任何的差錯，若是敢出一絲差錯，本宮從重處罰，絕不寬容！前線若有任何需求，依各軍將軍決斷，緊急之事只要不耽誤軍機，亦是如此。”
……
而此刻的涪鎮，西秦的一小支軍隊突襲，參將樊郗成功擊殺，此支軍隊無一生還。
樊郗進入主帳時，內裏一片燈火通明，男人手裏拿着兵書，端坐在椅子上，他的臉闊折射出寒冷的光芒，還有那一雙淬冰的眸子叫人不敢直視。
他身爲副將，次次領兵歸營皆需向主將彙報戰況。是以，樊郗抱拳道:“王爺，此夜戰共擊殺三百西秦士兵，他們以死拒降，無一生還。”
樊郗有些想不明白，爲何獨獨今夜西秦纔要發起夜戰，照理說應當一有機會便發起夜戰，趁夜攻入涪鎮。
蕭明赫放下手中的兵書，“以死拒降，倒是有骨氣。”
“王爺，屬下不明白，爲何西秦選在今夜才發起夜戰？”樊郗問道。
“他們不過是派些人來試探試探天啓的實力。天啓和西秦在涪鎮周旋數日，他們久攻不下，而我們遲遲不主動進攻。打戰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們也便是正在等待一個時機。”
“一個能擊敗西秦的機會。”蕭明赫停頓半會，繼續道:“涪鎮地處邊疆，落雪的少，本王已讓星官觀天象，近來幾日便會有漫天大雪。”
蕭明赫嘴角勾起弧度，起身離開了椅子，一路走出主帳，主帳之外是來回巡邏的士兵，天上下着零星的雪點，若不仔細看倒是難以發現下雪了。
他從溫暖的披風中伸出手，等了許久纔有鹽粒般的雪落在手上，轉而又被手心的溫度所融化成雪水，蕭明赫喃喃道:“要下雪了。”
也要打戰了。
正如星官所預測，在第四日破曉時，涪鎮的雪逐漸變大，雪勢來得猛，到正午時，地面上已經覆蓋了一層厚雪。
而晉北軍便是在破曉之時鳴鼓出徵的。
西秦的突神軍準備多時，斥候傳回情報之時，邊暮清早已整軍待發。
大亮的天幕之下是一片烏壓壓的人馬，所有人都嚴陣以待，似乎鼻腔裏已經有竄了難聞的血腥味。
蕭明赫身爲主將自然是在軍前，他高坐馬上，冷眼看着對面赤色軍服的突神軍，他們的軍服紅得熱烈，似染了血的紅楓林。
對面的主將是邊暮清，他身下騎着高大的黑馬，一身金色鎧甲在如此陰暗的日子下竟還能有閃閃耀光。
彼此的身後皆是千軍萬馬。
雪有愈演愈烈的徵兆，風嗚咽起來，夾帶着雪粒拍打在所有人的臉上，冷氣鑽入亦是所有人的骨髓，卻無人打顫。
此次西秦出兵人馬二十四萬，天啓出兵二十萬。
蕭明赫冷冷看着對面的邊暮清，他彷彿聽見了清霜的錚鳴，它在躍躍欲試，它也似乎聞到了鮮血的味道，蕭明赫握着清霜的手不自覺的發燙。
蕭明赫身邊是雲麾將軍李俶和懷化將軍高郝，這兩位皆是朝中作戰經驗頗多的將軍，自然也能看得出蕭明赫對此戰的看重。
李俶同樣高坐在馬上，好不威風凜凜，“王爺，已經派了四千先鋒打頭陣。”
蕭明赫頷首，看着戰場上交鋒的兩隊先鋒軍，很快沖天的血氣瀰漫開來，地上的薄雪被滾熱的鮮血融化，地上滿是殘肢斷臂。
兩軍先鋒對峙不下，分不出輸贏。
邊暮清冷眼看着那些殺敵的將士，心中未曾被他們噴灑而出的鮮血感到觸動，成爲先鋒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若是成功活下來了，也定有重賞，那些人也不過是衝着獎賞去的，無須同情。
他招了招手，身後的將軍側耳聽着，邊暮清道:“加派六萬騎兵。”
很快，六萬騎兵如同潮水般從前軍涌出，馬踏聲震耳欲聾，教人不禁蹙緊了眉。
邊暮清眼裏滑過一絲陰鷙，西秦人善騎，且西秦的鐵騎神策軍向來天下聞名，他培養了七萬的騎兵，如今幾近傾巢而出，他的晉北軍要如何才能抵擋？
靠這雪嗎，他的騎兵訓練有素，絕不可能在這雪天裏打滑。
前世，宋晏洲的兵法超絕，他自視不差，是可以與他匹敵的。但是他的父皇寧願採用宋晏洲的打法也不願採取他這個兒子的，明明他們纔是血親，宋晏洲只是個外人而已！
思及此，邊暮清眼中幾欲迸發出火花，恨不得立刻將蕭明赫殺了。
而晉北軍中的蕭明赫看見密密麻麻的騎兵，心下也能猜到邊暮清大概是將手中的騎兵全部出動了。蕭明赫印象之中的邊暮清是個極端之人，也難怪他會一次出動如此多的騎兵。
蕭明赫的聲音凜冽，似乎能穿透所有進入衆人的耳裏，“破風營、斬霄營列陣！”
破風營的人足足有八萬，此次列陣的也有四萬，破風營操練環形陣已有多日，其威力不敢小覷。而斬霄營多爲步兵，負責斬殺敵軍。
蕭明赫又高喝道:“烈崮營列陣！”
烈崮營是弓兵營，營中的將士皆是弓箭出色的弓手。
神策軍的馬踏聲越來越響，斬霄營率先出兵，破風營亦是列陣完成，烈崮營並未參與廝殺，而是列陣于軍前，等待兩軍混戰之時拉弓射箭殺敵。
神策軍皆是騎兵，騎馬橫衝入混戰之中，馬力巨大，一腳下去便是一個士兵的性命。破風營當然不示弱，陣中的朴刀鋒利無比，每揮刀一下，便是直直砍下一條馬腿，而騎兵自然就跌下馬，斬霄營配合其將跌落馬下的騎兵殺死。
烈崮營見兩軍混戰，將士們的弓早已拉滿，只等待他們的將領一聲令下。
“放箭！”李俶吼道。
剎那間，箭如雨下，密密麻麻的射向戰場，騎兵不僅要躲避敵軍的箭雨，還要躲避馬下的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