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小半個時辰,終於跟沈浪來到他位於內城興業坊的住處,見周圍十分僻靜,半點人聲都聽不到,彷彿一下從繁華京師來到了廢棄荒村,周士誠不禁奇道:
“沈師弟,你這左鄰右舍都沒人的嗎?”
沈浪笑道:
“是沒人。這邊鬧過鬼,對街那幾戶,還有我這邊左鄰右舍都空着,清靜得很。”
說着,他翻身下馬,取出鑰匙打開門鎖,又回頭看着周士誠:
“周師兄進來坐坐吧,喝杯茶,歇口氣。”
周士誠聽說這裏左鄰右舍都空着,也確實沒聽到人聲、看到人影,心中頓時貪念大熾。
此地僻靜無人,若在此地動手,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
如此一來,那十萬銀元豈不是將由我獨享?
眼神變幻一陣,周士誠終究沒敢冒險。
廖遜是從宮裏出來的公公,心機深沉,陰險狠辣,又有些人脈背景,若獨吞懸賞,開罪了廖遜,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再者沈浪的背景也有些扎手,周士誠需要有人爲他分擔,也需要廖遜找的那個名叫“丁浩”的替死鬼。
強行按下貪婪,周士誠也跳下馬來,在沈浪邀請下進了大門。
周士誠進門後,沈浪隨手關上大門,一邊帶着他往裏走去,一邊笑着說道:
“周師兄,小弟冒昧,有幾句心裏話,不知該不該講。”
周士誠爽朗一笑:
“師弟但講無妨。”
“那小弟就直言不諱了。”
沈浪停下腳步,側首看着周士誠,一臉真誠地說道: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這與其是說,但不如說是“唱”。
以一種口齒含糊的催眠腔,嗡嗡嗡地唱着,語速還時快時慢,聲調亦忽高忽聽,聽起來十分詭異。
周士誠的反應就很有趣了。
剛開始,見沈浪一臉真誠,他還真以爲沈浪是拿他當知心大哥,要對他說說心裏話,一邊心裏暗自嘲笑,一邊作認真聆聽狀。
可當沈浪一開口,他臉色就變了。
這哪是什麼心裏話?
分明就是直戳他心靈的魔音!
周士誠法術品級不高,只七品而已。
但他修煉“觀想法”的資質並不差,元神早已有了五品境界,只是學霸含金量不足,只能學會下三品的法術,中三品的法術,他就一個都學不會了。
就好像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原材料,但礙於技術水平,就是造不出槍炮彈藥一樣。
不過既然元神修爲不弱,他當然第一時間,就察覺出沈浪在對他下咒。
本來想趕緊施法護住元神,並立刻與沈浪拉開距離,卻又駭然發現,自己的識海在魔音干擾之下,彷彿被灌進了泥漿,念頭變得混沌而遲緩,所有能夠“念動即發”的法術,竟已無法瞬發。
而這種對自身狀態的清醒認知,竟也只維繫了短短一剎。
之後周士誠腦子就徹底懵了。心底各種負面情緒爭先恐後地冒出頭來,並在“魔音”催生下飛快膨脹擴張,轉瞬之間,便佔據了他的腦海。
其實以沈浪修爲,若是對一個法術修滿的五品修士動手,“渡人咒”的效果絕對不會有這麼強。
而任何防禦法術,即便不是專門守護元神的心靈防禦法術,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針對元神的法術威力。
比如沈浪永久固化的法術側“鐵布衫”,就不是純粹的物理防禦法術。它還有着相當不錯的法術抗性,以及一定的心靈防禦能力。
所以如果周士誠是個法術修滿的五品修士,沈浪咒音一發,他就該本能一般瞬間應激發動永固法術,念頭都不用轉動的。
而只要有了這點防禦,那麼以五品修士的元神堅韌程度,念頭就不會被輕易攪亂,心靈漏洞也不會那麼容易暴露,負面情緒亦可鎮壓下去。
可惜,周士誠學霸成份不足,即使元神境界到了五品,已可以永久固化兩個法術,可他就是學不會永固法術的祕法——
此祕法,只用六天就能修成一個六品法術的沈浪,都花費了足足七天方纔修成,足見此祕法的難度,還在六品法術之上。被死死卡在七品五年有餘的周士誠,當然是學不會的。
並且周士誠慾望太多,心底深處積蓄了不知多少陰暗鬼祟,心靈到處都是漏洞,對於“渡人咒”的抗性極其孱弱。
猝不及防、魔音灌腦之下,他心志幾乎是一觸即潰。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此時此刻,瀋海雙手結印,嘴皮子溜得飛快,唱腔變化多端,聲線飄忽莫測,將好好一個佛門正宗“渡人咒”,唱得無比邪異魔性。
早在一個多月前,在道院大門口時,他就已經察覺到了廖遜、周士誠對他的惡意。
雖二人表面上掩飾得很好,微表情都控制得十分到位,奈何沈浪“靈覺預警”太過給力,以他們二人的修爲,根本不可能完美控制住惡意,騙過沈浪靈覺感知。
沈浪名字雖然浪了一點,可他行走江湖,向來講究“安全第一”。
除非遇上不可控的意外,如“真人遺府”那次,否則他素來都是謀定後動,斷不會跟着敵人的節奏走。
只要有條件,就一定要讓敵人照他的節奏來。
此次“偶遇”周士誠,周士誠想誆他出城,他便將計就計,先把周士誠誆來他家裏,先下手爲強,瞧一瞧周士誠究竟都有哪些打算。
魔音灌腦之下,周士誠雙手抱頭,渾身顫抖,嘴皮子哆嗦一陣,忽然噗嗵一聲跪倒在地,對着沈浪嘭嘭嘭就是幾個響頭,淚流滿面地叫道:
“我有罪!沈師弟,我有罪啊!我不該貪圖天價懸賞,對你動了殺心……我不該與廖遜那個閹人合謀,企圖謀害道院師弟……
“我不該逛教坊司,用道院學子的身份哄騙青如姑娘,騙她說學成之後爲她贖身,不僅白嫖她一年多,還騙了她辛苦攢下的一千多銀元,最後還一腳蹬了她,害她抑鬱而死……
“我不該打壓新進弟子,不該出於嫉妒,用計暗害比我小一屆的華五走火入魔,修爲盡失,變成白癡……我不該設計離間展之平與蕭月兒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