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沈浪那陰森邪異的“渡人咒”相比,魔佛的渡人咒,唱得神聖莊嚴,光明浩大。
但這聽來神聖光明的佛音,倘若被凡人聽到,二品以下,都將瞬間被污染元神,扭曲肢體,淪爲邪魔。
縱是二品武者,亦只能以武道真意竭力抵禦魔音灌腦,稍有鬆懈,一樣要被魔音扭曲污染,失去自我。
就連一品大真人、大宗師,在這魔音之中,亦要先退避三舍——魔佛化身初降人間,威能最盛,所以會有千里烏雲遮蔽大日,瞬息之間將百里大地化爲魔域。
但隨着時間流逝,天地法則反噬之下,魔佛威能,亦將漸漸衰弱。
不過再怎麼衰弱,祂亦是魔佛化身,一品大真人、大宗師,單對單都絕非祂的對手,縱多人圍攻,亦未必能有幾分勝算。
此刻,魔佛初降,魔威正盛。
可這浩大魔音落到燕天鷹身上,卻只微微拂動了他的髮絲、衣角。
燕天魔凌立空中,凝視魔佛。
身形與魔佛那百丈“金身”相比,渺小地好像大象面前的螻蟻。
可他氣勢卻頂天立地,巍巍如嶽,魔佛亦不能忽視他的存在。
震盪天地的魔音漸漸低沉下去。
魔佛看着燕天鷹,緩緩開口:
“老衲此行,能在人間滯留一個時辰。”
邪魔降世,要受天地法則限制。
越是強大的邪魔,受到的限制越大。
魔神以下的普通邪魔,來到人間,會隨着時間流逝漸漸衰弱。只能通過不斷殺戮,掠取精血元神維持力量。
但即使瘋狂殺戮,掠取再多的精血元神,能夠維繫住力量,卻不能維繫壽命。
邪魔若長駐人間,壽命亦會漸漸變得與凡物無異。
至於一品以上,魔神級別的邪魔,想要真身降臨,只能將位格、力量都存放在星淵,最多隻能攜帶一品層次的力量前來人間。
可如此一來,魔神也將變得如凡物一般“脆弱”,會流血,會受傷,會被殺死。
壽元亦會被消磨。
因此,無論神還是魔,都不會真身降世,最多投下化身。
而化身亦要受到天地法則的排斥限制,在人間逗留的時間有限。
越強大的神魔,化身降臨之後,滯留人間的時間越短暫。
像魔佛這尊化身,哪怕得到了將近百萬的祭品,亦最多隻能在人間停留一個時辰。
在此期間,他即便掠取再多的精血魂魄,亦不能再延長停留的時間。
理論上,哪怕燕天鷹不去管他,時間一到,魔佛也會自動消失。
但燕天鷹不能不管。
一個時辰不長。
以魔佛這尊化身的實力,倘若無人阻止,短短一個時辰,亦足以令他肆虐千里,收割千萬!
燕天鷹不怕魔佛。
初降之時,魔威正盛的魔佛,雖比他強大,但也沒強大到可以短時間擊敗他、抹殺他的地步。
以燕天鷹的實力,足以拖到魔佛被天地法則壓制削弱。
他有把握以一己之力,將魔佛阻在此地。甚至拖到魔佛力量衰減之後,將祂活活打爆。
魔佛真會留在此地,與他交手嗎?
“看來你明白了……”
感受着燕天鷹的氣機變化,魔佛以淡漠無情的語氣,緩緩說道:
“老衲也懂‘神足通’,縱受人間法則壓制,亦能一步千里。你想阻止老衲普渡衆生,首先要能追得上、攔得住老衲。”
燕天鷹心中一沉。
他擔心的,就是這個!
自古以來,魔神降世,禍亂人間的記載不絕於史。
而那些降世的魔神,來到人間之後,第一目的,就是在短暫的滯留時間內,儘可能多地掠取精血元神。
除非遭到人間強者包圍剿殺,否則祂們基本不會作無謂的戰鬥,甚至會主動避開有強者鎮守的地域,以免浪費寶貴的停留時間。
魔佛好不容易投下化身,只能在人間滯留一個時辰,偌大人間,億萬生靈等着魔佛收割,祂爲何要浪費時間,與他燕天鷹交手?
祂大可以用“神足通”避開他燕天鷹,天下之大,處處都是魔佛的獵場!
雖然魔佛偏偏選擇在他燕天鷹所在的九真府降世,明顯是衝他燕天鷹而來,但燕天鷹不敢賭。
萬一魔佛一步千里,前往它處……
看看那已只剩斷壁殘垣,彷彿已經風化千載的九真府城,看看那蔓延百里,衆生俱滅,寸草不生的焦土荒漠,燕天鷹並未考慮太多,輕輕吐出一口氣,身上驀地響起一道奇異的聲響。
那聲響,像是掙斷了某種無形的枷瑣,又像洞穿了某道無形門戶。
當這聲異響,自燕天鷹身上爆起之時,天地之間,亦爲之轟鳴共振。
天穹之上,莫明響起一記洪鐘大呂般的巨響,像是上天在爲祂最傑出的驕子敲鐘慶祝。
大地深處,亦爆出地龍咆哮般的滾滾轟鳴,像是大地在咆哮歡呼。
這天地異動,傳遍方圓千里。
而即使千里之外,東土大地上所有三品以上的修者,不論武者還是道法修士,亦都在這一剎那,心生感應,情不自禁仰首望天。
但三品、二品的武者和法修們,縱然心有所感,卻也並不能看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們情不自禁仰首望天,卻發現天空之中並無異狀,繼而便爲自己這莫明其妙的舉動滿頭霧水,納悶不已。
唯有一品。
東土大地,每一位一品,都在這一刻,清晰感知到了天地異變,甚至感知到了燕天鷹的氣機。
西域,鎮安府。
乾坤真人揹負雙手,仰望天穹,淡淡說道:
“開始了。這是第一步,打破玄關,天地共鳴。與我大兄當年衝關渡劫時的情形,簡直一模一樣……”
天穹之上,空無一物。
可循着那玄之又玄的天人感應,乾坤真人雙瞳深處,竟倒映出了燕天鷹的身影,彷彿他此刻就在現場,親眼目睹了燕天鷹的變化。
昇仙超脫,乃是天地盛事,天地齊爲之賀。
修爲到達一品者,亦能天人交感,縱遠在千里之外,亦如近在眼前。
黑袍老僧亦是神情微動,仰望天穹,喃喃道:
“終於要走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