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她隔壁的鄰居家裏有一個五六歲的女兒,每次等電梯碰見了,大人都會把小女孩攬到距她更遠的一側,那小女孩看她的眼神又好奇又膽怯,好似她是某種新鮮卻又可怕的物種,明明這之前她還會仰着頭甜甜地叫她“姐姐”,誇她好漂亮。
保安大叔更過分,每次她在小區裏夜跑的時候,保安大叔都會看到她,都會特意上來叮囑一句,注意安全。
什麼注意安全?注意什麼安全?她就在這個號稱安保做到了全市數一數二的小區裏隨便跑跑,爲什麼要特意叮囑她注意安全?!
一個在目光匯聚而成的“聚光燈”下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第一次覺得他人的目光是這般難以忍受。
她只花了一分鐘就做出了搬家的決定,但花了一星期也沒能鼓起勇氣跟父母說出這個決定。
此時距離她搬進這個a市最繁華的商業區裏最高檔的小區才一個月零五天。
她無法以這個理由跟父母說要搬家,當初是爲了讓她上班方便,父母才同意她獨自住在市中心。
現在爲了她工作的事情父母已經快氣炸了,這時候她要是提出搬家,大概率會被要求搬回去與他們同住,然後除非結婚,她再也不可能有機會搬出來。
她認真數了下銀行卡餘額裏的零,確定是五十萬而不是五百萬後,深深地嘆了口氣,以a市目前的房價,這點錢也就夠買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寓,並且買了她就沒錢生活了。
難不成要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她撥通了發小寧佳的電話。
“音音,什麼事?”電話那頭傳來噼裏啪啦的鍵盤敲擊聲。
她與寧佳認識時長僅次於葉連舟,兩人認識始於一次a市小學生作文比賽,對第一名志在必得的寧佳在決賽中以評分01分的差距輸給了趙音芸,要強的寧佳咽不下這口氣,硬是逼着父母將自己轉學到了她所在的學校班級,後來甚至搬到了她家隔壁,漸漸成了她最好的朋友之一。
“佳佳,你家還有沒有房子空着的?”
“應該有吧,你要幹嘛?”鍵盤敲擊聲沒有絲毫停頓,反而越來越響越來越密,趙音芸忍不住擔心她的鍵盤。
“我想搬家,但我不想讓我爸媽知道,你要是有空房子借我住一住,我現在住的房子可以給你住。”
“搬家啊,行,我想想……音音,我現在靈感來了,我寫不過來了,先不說了,晚點我給你回電話,房子肯定有的。”
話音未落,電話掛斷了。
寧佳從小就有一個文學夢,高中開始就在國內知名文學網站上寫小說,大學畢業後就直接在家全職寫小說了,如今已經是網站上小有名氣的大佬人物。
雖然她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永遠都是趙音芸更引人注目,但趙音芸心裏卻無比羨慕她,因爲她可以隨心所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趙音芸一年前突然決定放棄學了多年的金融專業重新學習音樂時,寧佳只說了一句話。
“你終於決定面對自己了。”
是啊,她終於決定面對自己了。
從a音學院聽完知名古箏教師、演奏家莫玉錦教授的講座出來,手機顯示時間下午五點,未讀消息五條。
劉雲天竟然還會給她發消息,這倒是讓她有些意外。
葉連舟跟他打了一架後,她發了消息去解釋,但他卻一直不回,她以爲兩人到此就結束了,沒想到今天他又突然給她發消息,話裏話外似乎在怪她怎麼沒有繼續給他發消息怎麼不關心他傷好沒好。
她一邊往停車場走一邊埋頭打字。
——讓你被誤傷很抱歉,如果你需要補償可以直說。
對面很快回了信息過來,三個大大的問號。
趙音芸感覺自己也是滿腦門的問號,決定不再理他,下一條,父親趙明淮。
——今天晚上回來喫飯。
趙音芸心裏一緊,停住了腳步,仔細看了看日期,約定喫飯的時間不是後天嗎?
她嘆了口氣,不知道又會是什麼事。
——好的。
下一條,寧佳。
——音音,我問了我媽,我們家空房子都租出去了,你要不搬來跟我一起住,我這個別墅很大,我一個人住,可以分你半壁江山。
趙音芸笑了笑,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埋頭打字,“你不是喜歡一個人清靜好一心寫……”
“小說”兩個字還沒打出來,她的手機就飛了出去,緊跟着她整個人也差點摔出去,好在這會正是學生下課時分,路上人多,一個女孩子扶住了她。
“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一個溫厚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她定了定神,擡頭一看,一張戴着一副厚厚的圓框眼鏡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她撿起手機,對扶住她的那個女孩道了謝,又轉過頭來對眼前的厚眼鏡說道:“我沒事。”
這厚眼鏡騎在一輛山地車上,兩條大長腿就像個圓規一樣斜着杵在那裏,手裏拿着一個文件袋,顯然就是他剛纔差點撞到她。
這張臉雖然沒有多帥,但身材看起來不錯。
不過趙音芸此刻沒有心情撩人,現在正是下班高峯期,從a音學院到她家估計要開一個小時,太晚回去她家那個老父親肯定又要發火。
她轉身往停車場走去,那人“誒”地一聲拽住了她的胳膊。
“我剛纔差點撞到你,你手機也掉了,你不看下,手機有沒有壞嗎?”
趙音芸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鬆開了手,伸手推了推鼻樑上厚厚的圓框眼鏡,眼神有些躲閃。
“手機沒事,我也沒事,不好意思,我趕時間,我先走了。”
“哦,好的。”
緊趕慢趕,趙音芸到家還是晚了,她硬着頭皮進了家門,做好了準備迎接趙明淮的怒火。
但迎接她的居然是歡聲笑語!
她詭異地看着聽見聲音迎到門口的父母,一個和顏悅色,一個喜笑顏開,她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進錯家門了。
“音音,還不進來,洗手喫飯了。”
她一步一遲疑地走過去,暗暗用指甲摳了一把手心,是痛的,她沒有做夢。
“音音,是音音回來了嗎?”
一個高亢響亮帶着驚喜的聲音從客廳一路傳到她所在的門廳,隨後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