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的溫誠以普世價值觀認爲死了就是死了,火化燒成炭,也許還有機會參與到地球生態系統的碳循環輪迴。
而一天前的溫誠則認爲可能進入到了某個‘天堂’或者‘地獄’。
因爲他親眼所見,那些在人類文明代表着善、正義的明亮、柔和的光線,將靈魂從地球上帶走。
而現在,看到如此多其他人一生都意識不到的外星人種類,也絲毫無法讓溫誠那顆愈加冰涼的心暖和起來。
因爲靈魂不再高貴,也沒有所謂的平等,他們……就是宇宙收集的‘標本’。
什麼光明與正義,不過是人類賦予的文化屬性,冷冰冰的宇宙對他們的最後歸宿,無非是裝進一顆黑洞。
所以這裏算什麼?
裝標本的玻璃真空球?
“哈哈哈……”
強烈的刺激和三觀反差下,溫誠突然放聲大笑,笑的淒涼而癲狂。
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文明最後只是這樣一個結局,而且不光是他自己,整個人類的文明都被摔在地上,一文不值。
因爲同樣的東西,宇宙還收藏着很多。
就像對畫作引以爲傲的畫家,不可能甘心將傑作當做擦桌布一樣。
可不甘心又如何?
就是因爲察覺到自身的無力與巨大的差距,情緒纔會瀕臨崩潰。
突然,一股來自色孽的愛猛烈刺激着神志有些不清的精神,讓溫誠的理智勉強恢復一些。
【也許是我們的判斷有誤……你的認知還不足以承受這些信息。】
“承受,當然能承受,有的同胞活了上百年,可能都沒有我一天過的精彩,庸庸碌碌一輩子什麼都不知道,也走完了一生,躺在了這裏……我只是犯了通病,知道的越多也越痛苦。”
溫誠在心底對色孽道了一聲謝,沉默許久道:“那我只帶走一個人,她的時間應該還來得及。”
【你可以去找了。】
溫誠無比熟悉宋蕾的精神力,迅速鎖定了她所在的位置,然後迴歸到了自身。
“越使用精神力視角,我越會忘記物質身軀,就像全神貫注打遊戲的玩家,只會在加載時間感受到人生漫長。”
【色孽:不論如何,你完成了目標……哎,我以爲我的慾望就足夠強烈了,但和愛慾、折磨欲相比,你剛剛爆發的一瞬間打算擄走千億靈魂的衝動,連我都倍感喫驚,那種慾望……你纔是欲之神。】
“差點也害死你我。”
溫誠閉上了眼睛,將宋蕾送入亞空間,隨即離開了通道。
回到泰坦上,時間似乎過去沒多久,他看到亞瑟還是一副見鬼的樣子,不由再次確認。
“我離開了多久?”
“十分鐘?我不清楚,這裏沒有計時器,你的艦船也沒有我的操作權限。”
溫誠起身反覆踱步,覺得依舊無法平息心情,直接從空間戒指中掏出一瓶本該準備給溫迪的白酒,擰下瓶蓋猛灌入口。
“威士忌?朗姆?伏特加?fuck,原來是原子彈來了都不躲的二鍋頭。”
強烈的酒精刺激讓溫誠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刻意阻止體內對酒精的分解,很快就讓身體進入了醉酒狀態。
事到如今,亞瑟也明白了,大概是消失的這十分鐘之內,溫誠經歷了某些難以想象的東西。
他也不矯情,接過酒瓶便猛灌幾口。
雖然達不到溫誠一口炫一瓶的地步,但熱辣的酒液,也讓胃部灼燒似的痛起來。
二鍋頭,主打的就是一個辣口刺激。
兩人就這樣沉悶的喝着酒,沒有下酒菜,亞瑟也默契的沒有去問剛剛發生的事。
“白頭鷹政府到底是怎麼回事?事到如今,我對他們也不怎麼了解,只知道他們不停地找摩擦,卻又在適時緩和關係。”
溫誠坐在地上,靠在牆壁,問出了一直想問的話:“而且我聽說他們早就祕密和外星人聯絡?”
亞瑟點了點頭:“據我所知,的確如此,不過外星人也沒有那麼可怕,就算科技領先,也只不過領先一部分。”
“生命就像同樣起跑線上的不同選擇,地球上,靈長類的我們勝出,跑贏了其他物種,先一步進化出文明,而在其他星球,或許是鳥類,或許是犬科,當然……這都是以我們主觀描繪,事實可能更復雜,你明白就好。”
“說回白頭鷹,你不理解它也很正常,世界上很多人都不理解它的運轉邏輯,但從第二任總統之後,白頭鷹就不再爲了人民,而是成爲了一個複合體。”
“你所有看到它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在爲某些利益體服務,不管是醫療、軍事、還是軍火、能源……它們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設置各種一二級市場、建立繁雜的金融體系,無非爲了一件事,阻止一切摧毀它們存在的可能性。”
“但複合體之間也有矛盾,軍工可能也會和醫療在某些市場競爭,所以我佩服唐國的某些設計師,他們發現了這其中的邏輯,並選擇性的擊破。”
“唐國有足夠的市場,只要犧牲市場,就能讓爲了賺錢可以賣出絞死自己的絞刑架的複合體們無法團結,而一旦利益集團不能聯合起來,它們就會彼此競爭、扯皮,不復之前的強大,這是上個世紀以來四十年唐國一直在做的事。”
亞瑟介紹的相當淺顯和獨到。
放在從前,溫誠或許不理解。
但現在理順了其中的關係,他對此洞若觀火。
灌了口酒,溫誠長長的呼出一口酒氣:“總之,驅動文明進步、經濟繁盛、科技發達的力量在於資本,所以你是站在哪邊的?”
亞瑟轉過頭,認真道:“我站在格拉奇·格拉古和蓋尤斯·格拉古兄弟這邊。”
溫誠哼了一聲:“考我歷史嗎?這兩個人我還真認識,羅馬歷史上試圖挽救的古老帝國的堅定改革派,你想說自己站在人民的這邊?”
亞瑟點點頭,平靜道:“你不也沒有開着飛船,選擇離開地球?”
四目相對,笑聲持續許久。
兩人紛紛站起身,握了一下手,像和過去的恩怨和解一樣,重回駕駛位置。
懸停在塵埃團的泰坦也在沉寂片刻後,亮起引擎,朝着之前駛來的方向進入蟲洞躍遷,折返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