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兒哭了，跟之前的默默流淚不同，這回是沒了強撐軟了姿態，邊哭邊說：“我下車進旅館，她們說沒身份證不給開房。我就出來想給你發信息讓你用身份證幫我開房的。那個男人過來問我是不是等男朋友一起住旅館，我沒理他。他又說再往前走有個旅館開房要求沒那麼嚴，女孩子隨便住。大概四五百米的距離，當時路燈照着，路上也有人，我也能看到旅館的大招牌。我就往那邊走，那個男人也往那個方向走。走到中途樹影遮蓋路燈照不到的路段，他突然要拉我手說過分的話。我往前跑，他喊說射了。我就拿包去擋。我說你再鬧我就喊人了，那人就沒再跟着我。我去那旅館，沒身份證也不給我開房。她們說我實在沒地去的話就去派出所，她們給我指的路。”
“好了，佳兒，沒事都過去了。”蘇沐瞻小心哄着：“怪我，沒提前問你身份證。佳兒以後別輕易聽信別人的話，哪行哪業都有規定章程，別信有空子可鑽。事呢，能自己幹就幹，幹不了的別逞強，招呼別人幫忙不丟人。”
佳兒點點頭，帶着哭音含糊說：“我知道，你去睡吧，我再坐會兒。”
“佳兒，你……”蘇沐瞻猶豫過，還是開口了：“你都跑了，怎麼說也有五六米吧。那人就算是神人，他也不可能弄那麼遠的。別說你身上，就是你扔的包，那也是乾乾淨淨的。佳兒，這事你別把他當人，你就想是隻癩□□跳到你跟前，行不行？一隻□□，你有什麼好計較的。咱們不想了，翻篇行不行？”
“蘇沐瞻你別說了，我知道我沒事。我就是累了想安靜待着，你讓我自己坐會兒。”佳兒說。
蘇沐瞻退後兩步坐回牀沿，視線停在佳兒身上。
佳兒看他一眼，說：“你別看我。”
蘇沐瞻‘唔’一聲移開視線，沒一會審視視線又轉回到佳兒身上。小小屋裏除了他自己，就佳兒一個活物，不看她看誰？而且他覺得，以佳兒那晚的表現看，她不是性冷淡。但要說她能正視‘性’這個東西，怕是不能夠。
否則那晚扯眼罩之後，佳兒該繼續熱情對他。今晚佳兒的正常反應就該是掄起包把那個膽不大色心重的男人打個半死纔對。當然跑也是正常反應，但都跑出去了還管身後人叫喚，還擔心被弄髒拿包去擋。那時不該想只要我跑的夠快，什麼都追不上我纔對？
所以佳兒是爲什麼不能正確對待理智思考性這個東西？道德枷鎖沉重到讓她回了封建社會嗎？一次兩次讓害怕自厭情緒控制，那下次要是真碰上窮兇極惡的，佳兒怎麼辦？被欺負了，回家來個上吊自殺以示剛烈？
佳兒不願意被蘇沐瞻看個不停，像在觀賞動物園的動物。她站起身說：“屋裏悶，我在門口站會兒。”
去門口站，還是算了吧。佳兒不是沒辦法從心理上把她從髒的那個情境中剝離出來，她不是接受不了自己污染讓人安適放鬆的牀。她堅持上牀就洗澡，不過是尋求外界輔助想通過洗澡來告訴她自己，她乾淨了，她不髒。那就洗，總不能真讓她在椅子上枯坐、站門口放風吧。蘇沐瞻改口說：“你想洗澡那洗去吧。”
只是包都扔了，洗完澡佳兒會不嫌棄她身上衣服？光着出公共浴室那是不可能的，蘇沐瞻接着試探問：“我給你找身我的t恤短褲，給你出浴室的時候穿？”
蘇沐瞻說幫她晾，佳兒沒讓。看着夜色裏模糊的窈窕身形，蘇沐瞻轉身拿了衣服也去洗澡。
佳兒忽閃忽閃大眼睛，瞟走開的蘇沐瞻一眼。她不是無知小女孩，穿蘇沐瞻衣服容易，但對抗由衣服引發的綺念挺折磨人，她不得不裝冷淡來防止再好奇一次。可蘇沐瞻好心幫她，得不來謝謝還被甩冷臉，似乎很委屈。
那蘇沐瞻覺得委屈嗎？呃，不委屈。和這兩個月裏他內心裏憋着無從發泄的鬱氣相比，剛被無恥男人嚇過的佳兒那點冷臉什麼都不是。不過佳兒要是真真就好了，不是要做那事，而是能順着心意說兩句讓他把鬱氣發泄出來。佳兒要真是商店櫥窗裏的布娃娃也行，他也不介意私下裏對個布娃娃露出軟弱一面，可惜佳兒也不是。
洗完澡帶着一身冷氣回來的蘇沐瞻，鬱氣消下去不少。看到佳兒已經躺牀上蓋着薄被似是睡着，看到那特意空出來的多半個牀位，他‘哼’一聲扯了椅子到牀邊，拿一個枕頭靠椅背上，熄燈後把腿搭在牀外側，上半身靠坐在椅背枕頭上。
黑暗裏佳兒仍是閉着眼，眼淚卻順着眼角無聲流下。她覺得這不是她的家她的牀，她得老實着點別惹蘇沐瞻不高興。既然知道會惹蘇沐瞻不高興，那不能從一開始就收着點按着蘇沐瞻的意思來不洗澡不就成了？
這個，不是佳兒不想，是她真做不到。有些事突破了她的認知，她認爲該是情投意合美妙神祕的事情，現實告訴她不是。從那張誠懇忠厚的臉突然變的諂媚猥瑣的那刻，佳兒覺得人追求慾望的樣子好醜。在那人喊話後，別說拿去擋的包，佳兒覺得衣服包括她自己，還有周邊的空氣，都是髒的。
早上六點，小院裏熱鬧起來，開關門聲、嘩嘩流水聲，拖鞋拍打地板的聲音。還有人抱怨‘昨晚上誰啊，都多晚了還洗澡’，有人附和‘大叔，你不拿光拿房租不管事啊。這大半夜的吵人睡覺，你得去說說’。
佳兒被吵醒，聽到那話後汗毛都炸起來，爬起來到蘇沐瞻身邊就搖他，着急說：“蘇沐瞻你醒醒，有大叔要來問咱們半夜洗澡的事。你趕緊起來出去告訴他們你不是故意的，以後不會半夜洗澡了。”
蘇沐瞻睜眼看到的就是他寬大t恤遮不住的白嫩春光，腦海中想到的第一個詞就是一鏡到底。趁佳兒還沒察覺到她自己的走光，蘇沐瞻趕緊推開佳兒，把僵直的上半身挪到牀上，扯了薄被蓋住身體說：“不用擔心，你睡你的。我定的八點半鬧鐘，那時你的衣服應該也就幹了可以穿。在那之前不要叫我。”
“真的沒事，大叔不會過來問？”佳兒還是擔心。
“真沒事，除非把我堵在洗澡間，否則我憑什麼要認。”蘇沐瞻閉着眼說。他想再把佳兒推開些少受她身體蠱惑。手觸到的是佳兒的臉，掌心下有柔軟的脣，有硬挺的鼻，有不停呼閃刷他指腹的長長睫毛。得，更靜不下心了，蘇沐瞻睜開眼，眼神複雜看佳兒。
這時候佳兒意識到不妥，她沒去戳破那層紙。默默後移避開蘇沐瞻的手後，她小聲說：“幹了的事，你不認，你這是不道德不誠實，你知道嗎？洗澡愛乾淨又不是什麼不好的事，主動去認總好過人家找上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