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伊瞭解太子丹,有時十分急躁,做事不能思慮周全,固執己見。這樣的性格,便知非能成大事之人。
四月,魏景湣王魏增卒,子假立,是爲魏王假。五月,秦王將韓王安遷於陳地,派人嚴加看管。
月餘,沈洛伊的書信也送至太子丹手中。太子丹打開閱之:
見字如晤,洛伊拜上!太子離秦數年,未知身體尚安否?今秦王滅韓、趙,太子心裏必定萬分恐懼不安。洛伊深知太子爲人,必將有所行動!然太子所謀之事,實是兇險萬分!
太子一心存燕,卻爲何行此滅國之事?一旦所謀之事不成,太子將如何?燕國又將置於何地?屆時,秦國必定兵臨燕境,燕國尚可保乎?請太子熟思之,切莫逞匹夫之勇啊!
洛伊與太子相識數十載,實不忍太子身首異處!太子所謀之事,洛伊必定祕而不宣。然洛伊私心,願太子及時回頭!
太子丹大驚,一時竟感到恐懼起來。秦、燕相隔數千裏,且刺秦一事少有人知,遠在千里之外的沈洛伊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太子丹陷入沉思,久久不得。又想起沈洛伊信中所言,亦有些道理。
可是太子丹一心只想替自己洗刷恥辱,想要保存燕國,加之樊於期已死,事情已經無可挽回,於是不聽沈洛伊之言,決定遣荊軻刺秦。
太子丹既尋得利刃,遂打點行裝準備送荊軻上路。燕國有勇士名喚秦舞陽,此人十二歲便敢殺人,於是太子丹請爲荊軻助手。
秦舞陽之祖父爲燕國將領秦開,早年在東胡爲質,深受東胡信任。燕昭王即位後,秦開逃回燕國,後大敗東胡,開拓疆域數千裏。
秦開爲人仁德而勇敢,可是秦舞陽絲毫沒有傳承祖父的優秀品格。荊軻學而不精、秦舞陽無勇,這也註定了刺秦的失敗。
諸事準備妥當,太子丹便遣荊軻和秦舞陽出使秦國。荊軻還在等待好友與其一起出使秦國,好友未至,遂一直不曾動身。
太子丹便以爲荊軻反悔,不想出使秦國,假意拖延時間。
於是開始急了,催促荊軻:“時日緊迫,荊卿豈無意哉?姬丹請先遣秦舞陽。”
荊軻大怒,呵斥太子丹:“今日往而不反也,臣以一匕首而入不測之秦,所以留者,待吾客與俱。今太子疑之,請決辭之!”
太子丹不想錯怪了荊軻,頓時羞愧難當,正欲致歉,荊軻已然動身。
太子丹及其門下賓客得知此事,紛紛穿戴了白衣、白帽前來送行,一路送至易水邊上。
衆人給荊軻、秦舞陽踐行,隨後就要上路。荊軻友人高漸離敲築,荊軻和歌,其聲淒涼悲壯,太子門客無不傷心落淚。
荊軻又向前跨了幾步,唱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荊軻唱完,遂登上馬車而去,秦舞陽爲御。
荊軻及秦舞陽到了秦國,下榻客舍,商議如何使秦王召見二人。
荊軻早年遊歷六國,對秦國之事也頗有耳聞。
秦王十分寵信蒙氏兄弟,於是荊軻便決定通過時任中庶子的蒙嘉見到秦王。
這一日,荊軻和秦舞陽來到蒙府拜見蒙嘉。
荊軻先以價值千金的厚禮遺贈蒙嘉,然後才說:“燕國畏懼於秦王之威,願獻上樊於期首級以及督亢地圖以事秦,舉國爲內臣,而得以奉守先王之宗廟也!”
蒙嘉深知秦王怨恨樊於期,且督亢地圖難得,可見燕國稱臣之心實誠。
於是便答應了下來:“燕王有心臣服於秦,嘉必將貴使之言傳達於大王!”荊軻見蒙嘉應允下來,便回客舍等待消息。
翌日,蒙嘉自去言於秦王:“燕王畏懼於大王之威,不敢興兵以逆軍吏,願舉國爲內臣,比諸侯之列,以求得奉先王之宗廟。恐懼不敢自陳,謹斬樊於期之首級和獻上督亢之地圖,遣使以聞大王,請大王發落!”
秦王大喜,遂問蒙嘉:“果真?”
蒙嘉答:“燕國使臣已下榻咸陽!”秦王便決定明日召見。
傍晚時分,秦王趙政與沈洛伊共用了暮食。秦王因燕國稱臣而心情愉悅,不免多飲了幾爵酒。
沈洛伊便問:“大王今日似乎心情極佳,莫非有好事不成?”
趙政笑道:“燕國遣使臣入秦稱藩,已至咸陽!寡人已令蒙嘉傳達,明日以九賓之禮召見燕使。寡人重金求購樊於期之首數年不得,不想燕國倒送來了,豈不是一樁樂事!”
秦王還以爲燕國真心臣服,心裏自然是十分歡喜,只有沈洛伊清楚燕國的真正意圖。
趙政喜悅,沈洛伊卻憂愁起來。阻止不了太子丹,就要想辦法提醒趙政。
趙政是何等精明之人,很快就發覺了沈洛伊的異常,於是問:“寡人做夢都想得到樊於期首級和督亢之地圖,今燕國使人獻上,你不替寡人歡喜嗎?莫非還有何隱患?”
沈洛伊只好旁敲側擊提醒趙政:“秦、燕不兩立,互爲讎敵,燕王如何肯真心臣服於秦?此番燕王遣使臣來秦,我怕其心不軌,大王何不多加留意一些呢?”
“秦、燕積怨雖深,然燕國弱小,舉國不足以當我大秦之軍。且寡人連滅韓、趙,燕王必是畏懼於此,是以使人向寡人稱臣,亦爲不可!”
“雖說如此,我還是不能放心!”
雖然最終荊軻刺秦失敗,但是沈洛伊還是忍不住擔憂起來。
秦王只得安撫了沈洛伊幾句,復又回章臺處理公務。
翌日,秦王由沈洛伊服侍着換上朝服,以最隆重的九賓之禮,於咸陽宮接見了燕國使臣荊軻和秦舞陽。
由於是蒙嘉舉薦,所以入宮之時並沒有詳細檢查進獻之物,從而不知地圖中還藏有一把有毒的匕首。
咸陽宮大殿之上,秦王正襟危坐,文武百官列於兩側。
隨後,趙高高聲大呼:“傳燕使覲見!”
於是,荊軻捧着裝有樊於期首級的匣子,秦舞陽捧着裝有地圖的匣子,一前一後地宮殿的臺階前。
秦舞陽因心裏害怕而臉色大變,舉止異常,李斯、蒙武等人覺得奇怪。
荊軻怕事情未發而使人察覺,於是鎮定地回頭朝秦舞陽笑了笑,又走到秦王面前替他求情。
“北邊蠻夷之鄙人,未嘗見過天子,故震懾,請大王少假借之,使得畢使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