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覓也笑了,指着畫架上的作品,“你看,我是不是比之前還要厲害?”
韓自秋很認真地點頭,豎起了大拇指,“以前是大師級別,現在簡直是宗師級別!”
林覓也不謙虛,哈哈笑道:“照您這麼說,我豈不是很快就要到傳說級別啦?”
“當然了,林同學這麼優秀,還怕沒有那一天嗎?”韓自秋看着林覓進步飛快,語氣裏溢出滿滿的驕傲。
他認真端詳了林覓的畫作,顏色技巧無不卓越超凡,“可以啊,怎麼想起來畫向日葵了?”
林覓思考了一下,嘿嘿笑道:“最近深受莫奈大師的影響,一時手癢,忍不住就想試試。”
韓自秋笑得和藹,“你的光影運用深得大師的真傳啊。”
林覓正要張口再說些什麼,卻看見眼前的畫面漸漸出現裂縫,分崩離析,最後如百米高樓轟然倒塌在眼前。
林覓睜開眼睛,天空陰雨密佈,厚厚的雲層積壓在她的頭頂,細雨滴滴地落在她的臉上,天氣冷得人牙直打磕。
目光所至,皆是灰濛濛的一片。
長長的庭院走廊裏空無一人,不知從哪裏傳來一聲叫喊:“韓老師!”
她一轉身,遠遠看見校園門口那個熟悉又落寞的背影,心裏像是意識到什麼,雙腿極力地朝那邊飛奔。
然而這明明就幾十米的距離此刻卻如銀河般橫亙在他們中間,她拼盡了全力也跑不過去,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林覓的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了,她無聲的大喊着,卻怎麼也過不去。
良久,那人身形頓住,轉過身來,他的身體微微向前佝僂着,臉上疲憊不堪,眼底兩片烏青,看起來蒼老了不少。
林覓的眼淚就掉了下來,砸到地上跟雨滴分不清。
韓自秋苦笑着搖搖頭,嘴脣微動,這細微的表情被林覓捕捉到,可隔着重重的雨幕看得並不真切。
雨勢驀地變大,天蓋重重壓了下來,全世界的海好像都在此刻傾涌到她的面前,淹得她透不過氣,像條瀕死的魚在沙灘上掙扎。
韓老師……
畫面一轉,林覓抱着沉重的書包站在課堂上,額角沁出了一層薄汗,嘴脣咬得發白。
周圍一片亂哄哄的,沒等她放下書包,座位旁的男生突然站起來,座椅在地板上摩擦出尖銳刺耳的聲音,他的話也是,“老師,我不想跟林覓做同桌。”
班主任就問:“好,那其他同學呢,有沒有人願意跟他換一下座位呢?”
原本亂糟糟的教室瞬間安靜得讓人心慌,有幾個同學竊竊私語,來回推搡着,小聲說:“你去……”
“你快去啊。”
“你怎麼不去……”
“你去你去。”
“誰愛去誰去。”
林覓的鞋子窘迫得並在一起,胳膊緊緊抱着裝滿了書的書包,書角硌得她胸口疼,兩隻手絞在一起,指尖發青。
她連呼吸都要摒住了,就好像她一動不動,一點聲音都沒有,她這個人就不存在一樣。
天空中又是一陣驚雷,窗外的樹枝被風拍在窗戶上,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抽打着。
“啊——”
林覓尖叫一聲從牀上坐起,張開嘴巴大口呼吸着,她蹭了蹭臉頰上的冷汗,環顧四周。
宿舍裏此時空無一人,她起身往樓道的公共衛生間走去。
走廊裏也是一片寂靜,她突然跑起來,一路狂奔到衛生間,鏡子裏倒映出她蒼白憔悴的臉。
林覓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不對,這裏是學校。
她已經退學了。
她在外婆家。
所以說,這是夢……
衛生間頂上的燈“啪”的一聲滅了,四周一片漆黑。
林覓猛地去拽門把手。
“咔吧”
門從外面鎖上了。
“開門!”她瘋了似的從裏面拍門,“開門啊我還在裏面!”
“有人嗎!快開門啊!!”
林覓的聲音淒厲如女鬼哀叫,久久迴盪在黑漆漆的四周。
有人能聽到嗎?
求求你們開門好不好……
這裏好黑,真的好黑。
回答她的是洗手池上的水龍頭,黑暗裏滲出水珠,一滴一滴地砸在水池裏。
吧嗒……吧嗒……
第二天清晨,雨過天晴,又是一個好天氣。
周牧聲如往常一樣在門口等林覓出來,等了半天還是不見動靜。
“林覓,林覓!”語氣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
沒等到林覓,外婆給他開的門,“是老二啊,妞妞今天身體不舒服,不去玩了啊。”
周牧聲眉頭微皺,心裏有了某種猜測,仍是問道:“是昨天下雨着涼了嗎,阿婆。”
外婆的神情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自然,眉間凝聚着幾分憂愁,“她……是有點感冒了,今天不想出去。”
“阿婆,是不是她……”周牧聲停頓了一下,猶豫着說:“我能爲她做點什麼嗎?”
外婆勉強笑了一下,搖搖頭,“你是個好孩子,先去吧,別誤了正事。”
周牧聲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看了眼林覓房間的方向,無端想起了那天她望着雨幕出神的模樣,有些心煩意亂。
外婆回到家裏,想起昨天夜裏發生的一切還是會覺得心驚肉跳。
她那樣小的一個姑娘到底想到了什麼,怎麼會這麼想不開,要拿碎玻璃片割自己的手腕。
外婆站在林覓的房間門口踟躕了一會兒,輕輕叫了聲:“妞妞。”
她推門而入,林覓長髮散亂着蜷縮在牀上,把臉擋得嚴嚴實實,毫無生氣。搭在枕邊的左手手腕上纏了厚厚的一圈醫用紗布。
外婆嘆了口氣,緩緩坐在她的牀邊,昨夜的一幕幕又重新在腦海中浮現。
外孫女在夢中驚醒哭叫個不停,她擔心的過來看。
窗外下着暴雨,電閃雷鳴。天光明滅的小臥室裏,林覓緊握着摔裂的鏡子碎片,狠狠地往手腕上劃。
幸而她來得及時,瑟瑟發抖的林覓握不住利器,並沒有傷到要害,否則……
現在想想,還是一陣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