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盥洗室的門被鎖上,水通過水龍頭嘩啦啦地往外噴着,然後從水池邊溢出來,砸在地板上,浸溼我的鞋、裙子和手上的繃帶。

    “謝謝你一直以來這麼聽我的話。”

    盧西塔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絕望大過了憤怒,逃不掉,解不脫。特里勞尼的預言一點都沒錯。

    “你弄髒了我的廁所!”一個梳雙馬尾的幽靈把臉貼在了我的臉前。

    “不好意思。”我敷衍地回答。

    “日子已經夠艱難了,夠艱難了!還要怎麼擠佔我的生存空間呢!”幽靈歇斯底里地叫嚷,我想起來了,這裏是之前密室的入口。

    “桃金娘?”

    “哦,你知道我的名字,是嗎?”她的音調降了下來,“你的眼睛紅得嚇人,你遇到什麼麻煩了?你要自殺嗎?你可以留在這兒和我做伴兒,我願意分一半我的廁所隔間給你。”

    “太有吸引力了。”我沒作表情。

    不過,想想麗塔斯基特(我現在知道那個洋紅色巫婆的名字了)那篇《弗肯納遺孤與萊斯特蘭奇私生子畸形虐戀》,我真的感覺還不如二年級就死在密室裏。

    全校都會看見我和盧西塔親吻的照片登在預言家日報上,韋斯萊夫人也會看見,比爾和查理大概也會,喬治當然……

    門把手從外面被人用力地晃動着,桃金娘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自然也不打算去開門。

    “alohomora!”門外的人終於不耐煩了,我坐着沒動。

    當那張臉出現在我視野中心的時候,世界安靜了幾秒——

    “弗雷德,”很快又恢復如常,“你們……”

    我用那隻沒被燙傷的手撐着溼漉漉的地板站了起來,把胳膊背在身後,弗雷德闔上了門:“別看了,只有我。找你真費勁啊,怎樣,在這兒說話會耽誤你離羣索居的計劃嗎?”

    “你最好說快點。”

    “我真是受不了你……”他嘟囔着關上了我面前的水龍頭,“胳膊怎麼了?”

    “你想問預言家日報上寫的什麼玩意兒?”我跳過了那個沒意義的問題。

    “我們知道你有多討厭萊斯特蘭奇,也知道那個記者的名聲,但是喬治的反應有點兒過了,總之……你到底在搞什麼名堂,段裏?”

    “如果我跟你們說,出於某種原因,你們得躲着我,不能光明正大地跟我說話。你和喬治會照辦嗎?”

    “真謹慎。”弗雷德嘲弄地笑了笑。

    “所以我不能告訴你。”我說。

    “別傻了,你們倆。我都快搞不清我兄弟腦子裏在想什麼了,而且你偷看別人的手段實在不高明,小姐!既然互相喜歡還有什麼可別扭的?”

    “我……”我猶豫了一下,停住了。

    “請?”弗雷德揚了揚眉毛。

    “我會親口和喬治說的。”

    “聽着,他不知道我來找你……”就像是印證他這句話似的,門把手又被人按了下去,但沒打開。

    “弗雷德,快點!”喬治的聲音隔着門響起。

    我的食指貼到了脣邊,聲音放輕:“這件事會解決的,我保證。”

    “你的事兒我管不着,”弗雷德不喫這一套,轉身往門口走的時候又補了一句,“對人類多點信任吧,小怪物。”

    等在禮堂裏看見盧西塔那張擠滿紗布和創可貼的臉時,我才明白弗雷德說的那句“喬治的反應有點兒過了”是什麼意思。

    怎麼他幹這種事兒就神不知鬼不覺的?

    忽然,一封信被我的貓頭鷹砸進了我面前的土豆泥裏,我瞬間緊張起來,懷疑死亡威脅是不是已經輪到米卡了——還好,只是普通的一封信而已:

    親愛的段裏,展信安,請確保你讀信的時候身邊沒有別人。

    我和我的朋友會在星期六晚上到霍格沃茨來,如果你還像原先那麼喜歡龍,去找海格就行。但是記得一定要爲我保密,連我們的小喬吉也別告訴。祝好,查理。

    這是發生這麼多事情之後,我第一次難過得幾乎快哭出來。

    我把這封信折起來放進了口袋裏。

    ……我爲什麼偏偏姓盧克伍德呢?

    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要面對比死亡更大的災厄,我會一直記得韋斯萊一家人的,但是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希望他們能忘掉我。

    星期六的晚上,我從休息室溜了出來,費爾奇正守在一樓的門廳裏,不過這不礙事,從二樓走廊最左邊的窗子跳到樹上就能出去。

    黑夜仔細地包裹了霍格沃茨的每個角落,我並不打算去找海格,反正,我猜,“去找海格”的意思就等於“進入禁林”。

    不知道爲什麼,深夜走在危機四伏的禁林裏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說不上名字的幾種夏蟲在草叢裏不規律地鳴叫,有些的聲音像是一隻小號,夜色像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深海,星星降落成螢火蟲,清冽的晚風想要同化我。

    終於,遠處耀眼的光照亮了坑坑窪窪的地面,我爬上了一棵樹,坐在它的枝椏上,晃着兩條腿——查理的一頭紅髮很顯眼,他跟他的夥伴們正嚴陣以待,對付面前四條成年了的,還在不停噴火的龍。

    四條,這大概就是他叫我保密的一大原因了,這四條龍或許和四個勇士有關。

    我還看見了海格,他和馬克西姆女士的大塊頭讓人很難不注意,查理在數龍蛋,然後走過去和他們說話。接着查理小幅度地張望了一下,不知道他會不會爲我的缺席感到失望。

    我突然想起了一年級時的那個馬人,於是擡頭看了看天空,忍不住笑了出來,就像某個老朋友給你講了一箇舊笑話——火星很明亮,真是很明亮。

    過了一會兒,我給自己周圍施了個小小的保護咒,靠在樹上打起了盹兒,在我看來,遠處時不時的火光和陣陣低吼聲讓人挺有安全感。斯萊特林地下那張牀帶給我的無力和空悸感被撕的粉碎,我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好。

    清晨,太陽還沒全升起來,一隻護樹羅鍋焦急地叫醒了我,大概是怕我從樹上掉下去什麼的,於是我揉揉僵硬的膝蓋,瞄準一塊鬆軟的草地跳下去。

    等我回到城堡的時候,袍子上還沾着露水。

    星期天學生們一般都起得很晚,哈利卻頂着兩個黑眼圈站在我面前。

    “夢見接受採訪了?”我問。

    “我需要你幫忙,就現在。”他說。

    “別在這兒說,”但我真的很餓很餓,“十分鐘後天文塔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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