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傍晚，他倒是難得的來了一趟，連帶着的還有他軍營裏的幾位下屬官員，幾個人一同在正廳的偏房議事。
彼時，長玉正喫完晚飯從外頭溜達完回來，正和這幾人遇上。
她剛進將軍府，遠遠的瞧見一個大鬍子軍裝男人從正廳門口走出。
那人望着他，眼中露出疑惑神情來。
緊接着，他的身後又出來一個男人，同樣身着軍裝，高高胖胖的。
長玉猜想是循穆的下屬，猶豫着自己是不是要行禮打個招呼。
這邊，先出來的嚴文淳驚訝的看着門口的妙齡女子。
徐階在他後頭出來，跟着望過去，隨即解釋道，“那是玉夫人。”
“玉夫人？”嚴文淳的語氣不亞於徐階當初聽到玉夫人時的驚訝。
徐階笑了笑，“沒錯，將軍新納的一房夫人。你還不知道吧。”
嚴文淳不可置信的回頭望向徐階，“這是何時的事？”
恰逢此時，長玉朝着這頭的他二人行了個禮。
徐階首先見着，急忙回了個。嚴文淳意識到，連忙回過身去也回了個禮。
…
晚間，長玉將手上劉世晉贈送的手串摘下來看了看，想着這東西肯定貴重，還是不天天戴着了，於是叫小圓拿去收好。
小圓剛拿去，她看着自己空蕩蕩的手腕，突然想着什麼，猛地站起來。
小圓驚訝的看着她，“怎麼了？”
“華拂當初送我的佛珠，你可有看到？”
小圓愣了愣，“從前都是看姑娘帶在手上的，不知何時起，就沒看到過了。起初我還以爲是你自己收着了呢。”
“完了。”長玉喃喃地念着。
“姑娘，是丟了嗎？”
長玉皺着眉頭點了點頭。懊惱着自己的粗心，這麼重要的東西，何時丟的她都不知道。
小圓在一旁安慰着，“姑娘不急，好好想想，是不是哪裏磕着碰着不小心丟了的。”
她一把癱坐到軟席上，痛苦的捂住了腦袋，在腦海中仔仔細細的回想了起來。
肅雀司、國公府、這府裏、還有出去走過的每一處街道……
可是回想起來，在前面好一些地方的時候，手上好像早就沒帶着佛珠了。
那肯定是早些時候就丟了的。
還能是什麼時候呢？
小圓蹲在她一旁，擔憂地望着她。
她的腦海中突然跳出一個畫面來，上月中旬在藏書閣尋書的那會。去循穆身邊搬矮几墊腳，搬運過程中好像就聽到什麼東西滾落的聲音……
只是當時她一心快點搬過去，就沒太在意。
該不會就是那裏掉了吧……
“姑娘，可有想起來是落在哪裏了嗎？”
長玉從雙臂中將頭擡起，“好像是落在藏書閣了，只是我也不太確定。”
“那我們去找找看。”
長玉想了想問道，“他回太尉府了嗎？現在不在府裏頭了吧。”
小圓撓了撓後腦勺，“我也不知道，不過剛剛來時，見正廳那裏頭已經沒光亮了。”
長玉點了點頭，“那肯定就是回去了。畢竟現在也挺晚的了。”她起身來批好大氅，“走吧，我們現在去藏書閣。”
“好。”
此刻，外頭夜色黛藍，月如銀盤。空中無一點點星辰，頗有些早春的寂寥之意。
陣陣冷風而過，長玉緊了緊大氅的毛領口。
小圓則是貼着長玉而行，藉此取暖。
“你怎麼穿這麼少？”長玉剛一門心思在佛珠上，現在纔看到小圓沒穿外套就出來了。
“忘記了，看姑娘你着急，就趕緊跟出來了。”小圓愣愣的回着。
長玉停下了步子，將領子揭開，手帶着身上的大氅一揮，示意小圓進她衣服裏頭。
小圓咧開嘴笑着，低身迅速鑽入了長玉的大氅中。
長玉單手摟上小圓，佯裝着嗔道，“要是着涼生病了，我可不會管你。”
剛入藏書閣的院子，天空之中就啪嗒啪嗒的掉落雨水下來。
是一陣急雨。
主僕二人迅速到書閣一層內。長玉抖落了好一會大氅上的水珠，纔將它脫下放好至一層內。
二人各拿上了一盞油燈，順着邊上的木梯朝二層而去。
長玉在木梯半截的地方停了下來，感受到上頭沒有光亮，這才更加放心的繼續往上走。
到了二層，她回過頭去悄聲對小圓說道，“你在那長桌邊上找一找。我去北邊書架後找。”
小圓點頭，“好”字剛發出一半的音邊收住了，只見她驚愣的朝着長玉身後看去。
長玉疑惑間，只聽得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找什麼？”
她聽出是循穆的聲音，即刻愣在了原地。
……
小圓被趕至一層了。
長玉落座在循穆對面。看着循穆將手上拿的油燈放到了水曲柳的長桌上。心下悠悠的埋怨着這人，大晚上看書也不把燈點全了。這裏黑燈瞎火讓她誤以爲沒人……
循穆將燈放好，朝她看來，“你還沒回答，找什麼？”
“我在這裏掉了一串手串。”長玉如實答道。又問着，“不知道你看到過沒？”
循穆腦海中浮現出幾日前劉世晉送她東西的場景來。
“未曾見過。”他回道。
“那這裏有奴人來打掃過嗎？是不是被人撿走了？”
循穆手放至長桌上，無意識的敲了敲，“藏書閣奴人不許上來。我來往間，也並未見過有你說的什麼珠子。”
男人語氣平淡而疏離，長玉不敢多問，心下一沉，失落許多。
循穆朝她撇了一眼，見她盤起的長髮在清秀的面龐上垂落下一束，身上的衣衫想着也是快速套上的，雙肩的布料都堆到了一起。
長玉想了想，不甘心的說，“或許是滾落到哪個角落裏了，你讓我找一找，興許就找到了呢。”
“藏書閣內貴重物件多，不由得人隨意翻弄。”他的聲音不溫不燥，實在平淡，可是話裏的字字都是在回絕。
她一時間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
只是還未搜尋就返回，實在可惜……
循穆打量上對面的人，見她微微蹙起了眉頭，長袖下的雙手緊張的搓磨着。
此時，藏書閣二層的窗外，夜風吹得庭院內松樹的枝葉搖搖晃晃，藉着月色打在紗窗上，那晃影仿若一道水墨畫一般。
襯得窗前的人影都，清冷而美絕。
外頭的雨停了，長玉緩緩起身，準備離去。
循穆擡眸，對着她說道，“坐下，正好把明日要說的事在此說了。”
她面上愁意明顯，便是朝軟席上跪坐去，也是一副懊惱的姿態。
循穆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良久，開口道，“三日後回門。”
長玉一聽是要回侍郎府，立即坐得筆直了起來，“是要做什麼嗎？”
循穆將放置長桌上的手收回，“去那晚你聽到對話的屋子裏，拿到太史萬新與賀之化往來的信件。”
她反應了一會，應了句，“好。”而後想了想，又問道，“那到時候我要如何脫身呢？”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行。”
事情交待完，循穆將長桌上的竹卷拿起在手，目光投到了那上頭，不再與她多說一句話。
屋子裏燃着的油燈燒得燈芯微微炸裂響，燈影打在男人的側臉上，將他的利落分明的五官一一刻畫下。
她不自然地垂下眸，深呼了一口氣。終於，又要返回到那個府邸了……
她斂起裙角，起身朝着木梯口而去，還未走到，又聽得身後循穆的聲音傳來，“這裏原先就限制了人來，今後未經允許，你不可再進入。”
她有些茫然的回頭去看向循穆，腦中空白了半刻後才應聲回了個，“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