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長玉坐在屋中,邊發呆邊轉着案几上的小夜明珠。
循穆坐另一旁,倒是一副很自在的坐姿。
長玉悄悄朝他看了一眼,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她思考着該如何擺脫開循穆,查詢到她穿越的源頭。此番貿然獨自行動的話,不說全無方向,還極有可能被當場抓住。到時候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倒是划不來。
“想什麼?”不知何時,循穆將目光對向了她。
長玉一愣,看了一眼他,又別開目光去,“在想這地方好黑,他們都看得見路嗎?”
循穆盯着她,“太史長玉,你現在說謊都這麼敷衍了嗎?”
她略微慌神,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沒有說謊。”這想法也確實是在她腦子裏過了一遍。
循穆一聲冷笑。
長玉撇了他一眼,“愛信不信。”
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阿薩汗。”
長玉看過去,又望向循穆,“她叫誰?”
循穆眼神看過去,沒有說話。
長玉懷疑地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打開門來。見是先前跟在駱段柔身邊的侍女。
那侍女見是長玉,又探頭看向屋子內找了一番,看見了坐在裏頭的循穆,對着他說道,“阿薩汗,堡後方的小坡上的白梅開得正好,去看看吧。”
長玉頓了頓,這駱段柔的貼身侍女親自跑過來,此間意思一眼即透。她又看向了循穆。
循穆擡起頭若有所思的回看向她,對着那侍女回着,“好。”
長玉心間微微一沉,轉過身緩緩渡回了原先的位置,繼續轉着案几上的夜明珠。
循穆看了她一眼,起身來稍稍整理了一番身着的服飾。
長玉用餘光撇了他一眼,手上依舊轉動着夜明珠。
循穆理好衣服,停頓了一番,便朝着門口走去。
那侍女一轉身,要帶他開路。
長玉這刻心下一急,朝着他問道,“你不帶上我嗎?”
“什麼?”循穆回頭來看向她。臉上露出茫然的神情來。
見對方沒聽清,長玉收回目光,繼續撥動着那顆夜明珠,將聲音放大了些,“沒什麼!”
循穆一挑眉,隨後跟着侍女出了門。
她憤恨地看去,他竟然直接就走了!想着不由得更加生氣了。
在這人生地不熟的撒冷惡城,他們倆一路過來,好歹也算是搭檔了。尤其現在還是在巫族一帶的地界。
長玉看了一眼循穆剛坐過的地方。他怎麼可以在這個節骨眼上和別人去約會?
她發出一聲冷笑。
果真是年輕的小男孩,隨隨便便就被勾跑了。
於是又哼了一聲,朝着內屋走去。約會便約會,幹她什麼事。
待走到石洞門口,她又一停頓。
憑什麼不干她的事,怎麼着現在也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她倒要去看看那白梅開得什麼樣!
長玉氣呼呼地走出了屋子。才發現這屋子外頭還有兩名巫族弟子在守着的,人一看她出來,便朝着她問,“阿薩汗有何需要?”
長玉看了一眼那巫族弟子。
“茅房怎麼走?”
………
還好這巫族堡內的通道走廊不算多,她憑着剛剛聽到的,大致猜了一下後頭怎麼走。
這個時辰,堡內來往的弟子不如之前的多。她一路尋找倒是不用那麼顧及了。只是遇到結羣而過的巫族弟子,還是要留神些的,她默默的靠隱藏些的方向走過去。
繞了幾間石屋,長玉擡頭看了一眼來時的方向。倒是還能看到那個大橡樹。
她有些疑惑起來,現在天都黑了,爲何這棵橡樹上頭還有白色光芒照射下來。
這強烈的白光,也絕不可能是月亮。
而且現在看來,這光在晚上竟比白天還要亮眼些。彷彿那上頭打漏了一瓶子的流螢傾瀉而下一般。
她探究着看了好一會,喃喃的唸了句,“莫非,那上頭是別的什麼東西?”
前方拐角處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長玉迅速一偏身,繞到身側的一間房後。
腳步聲伴隨着人對話的聲音而來,“科什,有什麼好生氣的。大師姐不過自小生活在堡內,沒見過其他的男子,一時新鮮罷了。”
二人走近,在那房間前頭停了下來。
長玉一驚,以爲是自己被發現了。只聽得另一個聲音傳來,“區區湖海城平民,如何與我相比。明天我倒要給那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待二人走後,長玉從房後出來。看了一眼遠處的兩個人,前面一些的那個,正是先前引着他們進來的人。
她幽幽地想着,果然是一出師弟暗戀師姐,喫醋的戲碼。
她想着,繼續尋着路走去。越過幾條同樣是石路的通道,前方有一條路斷了石子,再往前一些便是泥土路。
小山坡上白梅花。白梅花總不能是石頭裏蹦出來,大致就是這個方向了。
長玉朝着那走去……
泥土路長長一截,過了幾間石房碑林。忽見前頭門外現出一座石橋來,一陣冷風吹來,外頭是星光月夜。長玉頓了頓。難道這是出了石堡?
她猶豫了一會,朝着那道方向繼續走去。過了石橋便是室外了。
撒冷城的天空之中,銀白的月光灑下。天下星辰點綴其間。長玉立在石橋上,稍一側身竟看到了整個撒冷城的樣子。
她深吸了一口氣,縱然知道巫族一帶聚集在地勢高一些的地方,不想在這石堡上竟可以俯瞰到整個撒冷城。
天邊月色伴着陣陣濃霧,顯得遙遠而朦朧。遠處是一望不到際的山川丘壑,近處是茫茫星火的城池。
又是一陣寒風吹過,帶起絲絲落着的雪絮,吹到了她的身上。吸了吸鼻子,她將手繞在胸前,有些癡癡地望着撒冷城內的美景。
這座城內還在揚着淺淺雪花。銀白屋頂高低錯落,各家各戶的煙囪裏冒出裊裊炊煙。街邊偶爾百姓匆匆而過。有收攤的商鋪,也有鄰里關門前的互相問候。
寒冬裏的市井,顯得如此安寧美好。
再撇向一邊,竟是與別處不一樣的格外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她細細看去,才發現是昨天到過的街市。
獸角鳥羽長線串聯成一排排,有年輕的北疆男女來往其間。
蘇哈妙丹說畫桑節一共三天,現在還在畫桑節之中,也難怪會這麼熱鬧了。
畫桑三天,第一天看對眼,第二天提親,第三天成親。
長玉挑了挑眉,再次感嘆着北疆人民的豪放與速度。
不知看了好久,她忽然一抖。被眼前美景迷住,竟是忘記了還有正事要做。
她再邁開了步子。轉身恍然看到石橋背後,原來還有的一道風景。
皚皚梅林下,座座小石燈亮起,散發着暖黃色的光芒,遠遠瞧見了樹下一高一矮兩個人的身影。
雖然看不清面容,可是她直覺是那個人。
長玉有些怔怔的朝着那靠近。這裏的雪不如撒冷城外頭峽谷的深厚。可是一步一步踏在上面,卻比那外頭的還要難走。
待走近些,她隱身到了一棵老梅樹後頭,瞧着不遠處的兩人。
高的那個,穿着一件棕絨麝皮襖子,腰間一抹束帶。軒昂不凡的氣質,除了那個人,還會是誰。
這襖子長玉和他穿的是一家店鋪的,只是因爲循穆個子高,所以穿在他的身上,顯得格外的合身俊朗,
而他對面的那個女人,一身火紅兔絨長袍,兩條長長粗粗的麻花辮垂下,頭頂是北疆民俗的湖藍珊瑚頭飾。
褪下了那身紫衣鳳羽,和繃着的大師姐姿態,此刻的駱段柔,盡顯少女風姿。
長玉有些恍惚的看着,儘管不相信平時理智臭屁的循穆,會這一眼就墜入了和駱段柔的愛河中。
可是又不確定,凡事都有萬一呢。
興許,他真的就對人家一見鍾情了?
她將抱起的手放了下來。
下一刻,只見得前頭的駱段柔嘴上動了動,對着循穆說了句什麼。
梅花雪林裏一束月光灑下,彷彿九天而來,顯得遙遠而又夢幻,有微風至,吹落了樹上的片片梅花瓣。
循穆的手伸向她,將一片落花從她的發上取下。女人迅速低下頭去,一張小臉剎那間羞得緋紅。
而後循穆又說了句什麼,女人一臉驚喜的擡頭望着了他。問了句什麼。只見循穆微微點了點頭。
駱段柔一陣嬌喜,似乎是做了一番準備。朝着循穆靠近一步,一伸手要抱住他。
長玉一愣,急忙收回目光來。有些怔愣地望着眼前的梅樹,腦子裏竟是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何心情,只知道是一刻都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了。於是攏了攏衣袖,朝着來時的方向返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