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天宮。
此時，裴文思正趴在一處仙宮的宮頂上，不時朝四處探頭。
他神色慌張，似乎很怕被人發覺自己這副窘態。
只是……
“這不是文思星君嗎？你趴在宮頂上做甚？”一位路過的仙人偶然瞥見他，忽然出聲。
裴文思聽見有人喊他，頓時嚇了一跳。
等見遠處懸在半空的那道人影，他心裏“咯噔”就是一下。
“是誰不好，偏是天界最碎嘴的司命。”
“不成，不能讓他瞧見我這副樣子。”
裴文思小聲嘟囔，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又往司命看不見的地方靠了靠，只露了個頭和半副肩膀。
他艱難的藉着宮頂來遮掩着自己高挑的身量、鼓鼓囊囊的仙軀……以及月白色衣衫下隆起的肚皮。
尤其是腹部那圓滾滾的肚皮。
裴文思低頭瞧了一眼，第一百零一次抽了抽嘴角。
不管看幾回，他仍覺得不可思議。
“真是邪了門兒了。”
他一個男仙，竟大了肚子，這算什麼事兒啊！
要不是眼下這副模樣不能見人，他至於躲在這仙宮的宮頂上嗎？
鬧挺！
不過這會兒最要緊的還是應付眼前這人。
裴文思看着司命，勉強扯出一抹笑意，與他寒暄：“司命星君也在啊！好巧。”
司命長身玉立，靦腆的擺手笑笑：“嗐！有什麼巧不巧的？你我同在天界共事，碰個面還不是常有的事。”
裴文思點頭：“這話不假。”
司命難得有興致跟他多嘮了兩句，但瞧裴文思怪異的趴在仙宮頂上，他撓撓頭，不免要提上一句。
“文思星君不下來說話？”
“不了不了，上頭風景挺好的。”
裴文思擺擺手，尷尬的笑笑，心裏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
他是不想下來嗎？他是不能。
但凡這肚皮早點癟下去，他也不至於在上頭趴這麼老半天，非要等沒人了纔敢回自己的文華殿。
司命倒是不拘小節，人家不下來，他上去便是，長袖揮動間便朝着他飛去。
“既是風景好，那本星君也上去瞧瞧。”
“別……”
裴文思心中臥槽，巴不得司命趕緊走，但見他就要過來，頭皮一緊，忙轉了個話題。
“司命星君這趟出去應當是有要事吧！怎好在我這裏耽擱？”
司命聽他這麼說，收了法力，又在他近前停下。
“正是因爲有事，在下拿不定主意，所以纔想着跟與你商量商量。”
“既是商量，司命星君且說便是，過來就免了。”
司命打量了一下二人間的距離，足足有七八丈遠，面上微微帶了些不解。
“星君不覺得這距離遠了些？”
“不遠不遠，凡人不是老說距離產生美嗎？嘿嘿！這麼遠遠瞧着，司命星君倒是比往日俊美許多呢！”
裴文思說這話自然是胡謅的，可這話倒是叫司命有些不好意思。
論長相，仙界比司命生的俊秀美者數不勝數，譬如文曲星君，二郎真君，就連眼前的文思星君都比他俊秀許多。
只是，從前都是被贊才華，誇他長相的倒是頭一遭。
司命老臉一紅。
“文思星君這話倒是怪。”
“哪兒怪？”
只見司命兩手置在身前，不住的擺弄，良久才道：“怪……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裴文思：“……”
這貨都在腦子裏腦補了些什麼？
他從前只知道誇女子相貌會讓女子歡喜，他還是頭一回知道，原來男子也禁不得誇，這實在是……
司命倒是沒想這麼多，不過，距離產生美，這話他記住了。
可提起今日要忙的事，司命又止不住的發愁。
“素來知道文思星君是個最有主意的，有件事在下一直拿不定主意，想請星君幫忙想想輒。”
“星君請講，在下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司命點頭，遂將事情的始末娓娓道來。
說起來，仙界有天界，亦有佛界，而天界又有天尊，帝君，真君，星君，元君，以及一衆小仙。
如今執掌天界的便是天尊。
原是天尊家有兩位小天孫，如今不過四五百歲，那叫一個初生牛犢不怕虎。
前些日子，兩位小天孫在天界的天神學院剛學了些術法，仗着有人撐腰，兩人便打賭，看誰能先偷到判官手裏的判官筆。
結果，這兩個混世魔王入了一趟地府，不光拿着判官筆隨意塗改不說，還燒了半冊的生死簿，氣的閻君直接將這兩個小兔崽子關去了地府的十六層地獄。
雖說天界和地府體系不同，各有規則，但只閻君知曉也無妨，畢竟天尊的地位比他高出許多，施一施壓也能成事。
偏偏這事兒又經了酆都大帝的耳。
酆都大帝，那可是地府的一把手。
滿天界誰不清楚，早年天尊曾與酆都大帝鬧出過齟齬，此時地府佔着理兒，加之閻君又正在氣頭上，於公於私，兩位大佬都非要送兩位小天孫走一趟黃泉，叫他們去凡間歷練，輪迴幾世，好消了業障。
天尊心疼孫子，哪裏肯讓兩個孩子受這樣的委屈？
他自己抹不開面子，就叫司命去交涉，好歹他也是管凡人命理的，與地府打交道也是常有的事。
甭管提什麼要求，總要先把小天孫放回來，老這麼在十六層地獄裏關着也不是事兒。
裴文思一邊聽一邊尋思，酆都大帝和閻君二人處事倒也算公允，不過是叫兩位天孫去凡間歷練幾世，用不上千年就回來了。
至於那十六層地獄，凡人體魄自然經受不住，可兩位天孫自幼受仙氣滋養，又修習過術法，應付起來自然不成問題。
“閻君是個有分寸的，想那十六層地獄，又名火山地獄，大凡損公肥私，行賄受賄，偷雞摸狗，搶劫放火之人，將打入火山地獄，活燒而不死。這兩個小子先偷判官筆，後又燒燬半冊生死簿，被關去火山地獄，不冤。”
“星君可別再說這風涼話了，因爲此事，這幾日是愁也愁死我了。”
裴文思聽他抱怨，也不惱，只支着下巴調笑道：“那是天尊的孫子，又不是你孫子，你有什麼好愁的。”
司命白了他一眼：“在下平白攬了這差事，調解數日，來回跑了十多趟，到頭來，地府說什麼也只肯放過其中一位小天孫，讓另一位去輪迴，還把這決定權交到了在下手上……”
他一合掌：“唉！你說說，這左手也是肉，右手也是肉，選哪個都不好，這不是誠心的嗎？”
裴文思一聽這話，當即挑了挑眉。
“就這？”
“什麼叫就這？”司命氣呼呼的道：“因爲這事，在下頭髮都愁掉了幾十根，這能是小事？”
裴文思聳聳肩，一臉的無所謂：“原也不是什麼大事？”
司命面露驚喜：“這麼說，星君有辦法？”
“自然。”
“什麼辦法？”
“都不救，兩個人一起走，黃泉路上還有個伴兒。”
司命：“？？？”
都不救？這是人說的話？
司命無語，忍不住吐槽：“你以爲他倆是紫薇和小燕子，讓我們紅塵作伴，過得瀟瀟灑灑……”
“這跟還珠格格有什麼關係？”裴文思嘆了口氣，很快又給出瞭解釋：“閻王明擺着是要拿這兩個小子做筏子，你琢磨琢磨，你忙活了這幾日，不照樣沒用？”
司命低着頭，細細沉思。
這話……似乎還真有點道理。
裴文思見他如此，便繼續道：“既如此，還不如讓這兩個小子多去人間歷練歷練，起碼圓了他們二人同甘共苦的情誼。”
“你說得倒是輕巧。”司命扯了扯脣角，一臉黑線：“要真像你說的這麼辦，我這司命的神職怕是要換個人坐坐了……”
“地府既然不放人，那這就是最好的辦法，兩個孩子犯了錯，總不能一個都不罰。”
“不然，這六界就要亂套了。”
再說了，那兩個小子說是小，但也要看跟誰比。
兩位天孫的年紀跟神仙比起來自然不算什麼，可在凡人眼裏，四五百歲，那就是成了精的老妖怪。
這樣的年歲，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總該知道的，如今闖下禍事，其中不乏有天尊過於溺愛的緣故。
裴文思覺得這兩個小子就是欠教訓，司命星君卻還想着都救出來。
見從他這問不出別的來，司命沒好氣兒的瞥了他一眼，無奈道：“得，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在下還要再去一趟地府，先不說了。”
待到司命走後，裴文思在仙宮頂上駐足許久，直到確定周遭沒了來往的仙人，這才扶着肚子，從仙宮頂上款款落地，
他小心翼翼，一舉一動之間，生怕驚動了宮宇內的仙童。
裴文思就這麼站着，本就圓滾滾的肚皮顯得更加圓溜，似乎要撐破那月白色的長衫，要不是這衣料是嫘祖養的月蠶吐就的蠶絲所制，只怕這會兒已經裂了。
“氣走一個司命，難保不會再有仙人過來。”
裴文思心裏清楚，這種事不能叫人知道，真要是被他那些仙友瞧見了，只怕能笑話他上千年。
“去醫仙殿，找扁鵲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