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府試開始。
丑時一刻。
襲人、晴雯幾個丫鬟已經起牀，開始有條不紊，幫着檢查筆墨紙硯等物品。
寅時二刻。
天色還黑得很。
不過，蘇明哲和李貴已經到文廟前面。
“二爺，前面人好多啊！”
李貴看着幾條長龍隊伍，瞬間傻眼了，這麼長的隊伍，自家二爺要排到什麼時候啊？
蘇明哲雖然驚訝，卻並無其他情緒，只是嘆道：
“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旁邊的考子聽了，眼前一亮，問詢道：
“這位兄臺請了，敢問剛纔這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出自何處？”
蘇明哲禮貌地回了一禮，答道：
“這句出自宋人《景德傳燈錄》！”
雖然明慶兩朝出版行業發達，但是，大部分讀書人也就只能讀一讀四書五經，以及八股取士相關的書籍。
像《景德傳燈錄》這等流傳極廣的‘課外書’，普通人家根本買不起。
有了說話聊天的人，排起隊來，就不那麼無聊了。
半個時辰後。
蘇明哲終於過了搜身，到了官廳前面，和數千考生站在一起。
寅時已過，龍門關閉。
遲到的考生，就再也進不來了。
在長安府尹蔣立帶領下，近四千名考生排好隊伍，開始祭拜文廟衆聖賢。
祭拜過後，開始發號牌。
和之前縣試一樣，蘇明哲的號牌位置不錯，靠近官廳，遠離茅廁。
天色微亮，大日初升。
考官們開始發放試卷。
和縣試一樣，爲了勸學，大慶的府試試卷，也分爲成年和未成年兩種。
蘇明哲不過十三歲，自然是答未成年的試卷。
未成年試卷要比成年試卷容易多了。
不到午時，蘇明哲已經答好。
檢查，謄抄，一應流程完畢。
時間已經來到午時末。
蘇明哲確認無誤，就舉手示意交卷。
這個時間，已經算晚了。
那些才思敏捷的考生，早就出去好幾批了。
蔣立作爲府試主考官，見到蘇明哲來交卷，面無表情收下，好像兩人不認識、沒見過面似得。
蘇明哲作爲考生，要尊禮作揖，然後才能轉身去龍門處等着離開。
等蘇明哲離開，幾個站在遠處的監考官這才走過來。
幾人連着那蔣立一起看了看蘇明哲的試卷，不由讚歎道：
“聽聞這位二公子貪杯好色，看來都是謠言啊！如果真是貪杯好色之徒，哪裏能寫得出如此漂亮的臺閣體啊！”
“這文章寫的也不錯，還有這首詠梅詞。”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只此一句，就能評爲甲等了！”
“可惜如此才華，竟然是勳貴子弟！”
幾人議論紛紛，眼神卻都看向主考官蔣立。
蘇明哲參加縣試時，縣令爲了避嫌，讓他失去案首一事，在長安城內並不是什麼稀罕事。
這幾名考官看向蔣立，就是想知道，這位隆慶天子親信，要不要學習長安縣令，繼續避嫌。
蔣立在諸人注視下，拿起蘇明哲的試卷，看了又看，突然深吸一口氣，就在試卷上畫了一個圈，朗聲道：
“若是不出意外，這張卷子就是案首了！”
其他幾人見狀，也是紛紛沾墨，在自己認爲可圈可點的地方，畫上一個圈。
不多時，整張卷子就被畫了七八個圈。
未時三刻。
蘇明哲回到榮國府，得知賈政在榮禧堂等着自己，不得不先來拜見父親。
賈政和之前一樣，讓兒子把考題和答案默寫一遍。
這次沒有賈雨村幫着查看。
賈政和四名清客看了一遍，只是感覺蘇明哲答得不錯，具體如何，卻沒了把握。
不過，最後那首詩詞詠梅，真就驚豔到了幾人。
詹光率先恭喜道：
“老世翁，就憑這首詠梅，二公子的秀才，穩了！”
“詹兄所言甚是！”
蘇明哲眼看幾人不停地評價太祖的《詠梅》，就悄悄地退出了榮禧堂。
其中，詠梅詩詞最多。
蘇明哲上了考場後，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太祖這首詠梅最適合自己的心跡，當即就抄上去了。
相信有了這首《詠梅》，就算拿不到案首，也能通過考試！
除非這次長安府尹蔣立，要和那長安縣令一樣進行避嫌，故意貶低自己。
蘇明哲回到住處後，幾個丫鬟不敢打擾，只留下俏麗的晴雯陪睡了一會。
轉眼兩日過去。
到了第三天，府試頭場放榜。
蘇明哲高中榜首，消息傳回榮國府，賈母高興地拿出自己的體己錢，直接賞賜闔府上下，每人兩吊錢。
蘇明哲院裏的，不論高低內外，全都賞賜五兩銀子。
寧國府得知消息後，賈珍、賈蓉、尤氏、秦可卿也都過來道喜。
隨後翌日開始府試的覆試。
覆試考題，大致和頭場相同，唯有最後的詩詞，改爲了詠蓮。
蘇明哲沒再繼續冒頭，只是隨便沾了一首。
如此，府試過去。
蘇明哲拿到了府試案首，在鹿鳴宴上，好好地出了一把風頭。
不提榮寧二府如何慶祝。
當蔣立把這次府試情況上報，立刻就有宮人傳他入宮覲見。
還是大明宮。
這次隆慶天子召見的地方，改到了御書房。
而蔣立來到御書房後，在門口跪等了半個時辰，夏守忠這才面無表情地走出來，宣道：
“蔣大人，陛下宣您覲見，請吧！”
“多謝公公！”
蔣立小心翼翼起身，強忍膝蓋疼痛，進了御書房。
隆慶天子絲毫都不掩飾自己的小心眼，開口就戳起蔣立的肺管子，問道：
“蔣立，你是不是收了榮國府的賄賂？長安縣令都不敢給那賈瑛案首，你的頭比他大，是不是？”
“皇上息怒，微臣知罪！只是，還請陛下看一看那賈瑛的考卷！”
蔣立作爲隆慶天子的心腹，如何能不知道，榮寧二府早就得罪了隆慶天子。
只等太上皇駕崩，隆慶天子就會秋後算賬，找四王八公的麻煩。
而他竟然在府試中，給了蘇明哲一個案首，在隆慶天子看來，這就是赤腂腂的背叛。
隆慶天子手下精兵強將不是很多，這蔣立算是他的鐵桿心腹，這次召他進宮，就是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辯解一下。
蔣立也是早有所料，纔會在進宮時，帶着蘇明哲的試卷。
夏守忠連忙接過，呈送到御案上。
隆慶天子雖然懲罰蔣立跪了半個時辰，還表現出發怒的樣子，實際上，這是秋後算賬，他的怒火已經消去大半了。
當他開始看完蘇明哲的試卷，怒火再次消散不少：
“這賈瑛倒是寫得一手好字！”
“文章也寫的不錯！”
“這首詠梅一出……怕是百年之內，難出其右了！”
看過試卷，隆慶天子沉默片刻，這才注視蔣立，喝問道：
“蔣立，你這是起了惜才之心，才把他選爲案首嗎？”
“臣固然有惜才之心，卻不敢違逆聖意！”
蔣立聽到隆慶天子沒那麼生氣了，卻不敢放鬆警惕，而是繼續解釋道：
“請皇上繼續看，這賈瑛的破題！”
隆慶天子得了提醒，這才重新看了看：
“大道之行也，天下爲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隆慶天子反覆斟酌了幾句後，忍不住嘆道：
“這賈瑛雖然出身勳貴，但也有幾分公心，你這案首給的不錯。”
“只是，他說這話，究竟是爲了應付科舉考試，還是真心實意，就很難說了！”
蔣立見隆慶天子不再追究自己，這才真得鬆下一口氣，笑着提醒道：
“皇上，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反正這張試卷是他寫得，他這就是‘作繭自縛’！”
隆慶天子聽到這裏，這才忍不住，撫掌大笑起來。
有了這蔣立，自己真是省心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