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鬧鐘響的時候,唐安然正躺在牀上睡覺。

    從深度睡眠中被強行喚醒的滋味並不好受。剛一睜眼,唐安然便體會到了強烈的懸空感。她的思維似乎整個都要飄起來了,身體卻被地心引力牢牢地摁在牀上。這種強烈的撕扯感再加上輕微的耳鳴,唐安然的頭有些暈了。

    慢慢坐起,將上半身放在軟包牀靠上。過了十秒,等耳鳴完全消失,唐安然纔拿過手機,把鬧鐘關了。

    根據手機上顯示的日期和時間,現在正好是週六下午兩點。

    剛醒過來,頭還有些懵,所以唐安然並沒能馬上想起來自己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設鬧鐘來打擾自己難得的休息時間。

    難道是工作方面的事?這個念頭剛一出來就被唐安然自己否決了。她之前才和顧客在工作室見了面,顧客應該也很滿意剛做好的那套衣服,昨天已經把衣服帶走了。

    和工作沒什麼關係,那就是生活方面的事了?

    想了兩分鐘都沒想起來,唐安然也就放棄了。她直接拿過自己放在牀頭櫃上的行程本,看自己的行程安排。

    唐安然一直挺沒記性的,所以重要的事情她都會仔細地寫在本子上。

    行程本翻到最新一頁,上面果然有自己前幾天寫的要做的事:週六下午三點去見覃天宇的補習老師。

    雖然知道了設鬧鐘的原因,唐安然卻覺得自己腦袋暈得更嚴重了。

    本想從包裏拿根菸來抽,緩解一下起牀的煩躁,結果翻來半天,唐安然只找出個空煙盒。

    唐安然工作的時候喜歡抽菸,之前衣服的假縫階段,她怎麼都不滿意。想來就是那個時候把她家裏和工作室裏煙的庫存都耗光了。

    狠狠撓了撓頭髮,唐安然越發煩躁了。

    放下手裏的包,唐安然起身去浴室洗臉。唐安然用的是冷水,果然洗完臉之後,整個人都精神了很多。

    擡起頭,浴鏡中印照出一張掛着水珠的面無表情的臉。唐安然用洗面巾仔細把臉擦乾,卻又看出了自己臉上因爲睡眠不好而顯露出的疲態。

    畢竟要去約見覃天宇的新老師,雖然不用過於正式,但也不能顯得太過憔悴。唐安然選了件奶白色的襯衫和綠色薔薇刺繡紗裙,上身後又覺得略顯敷衍,便挑了條綠色絲巾系在衣領上。再簡單地畫了個淡妝,唐安然這纔拿着斜挎包出了門。

    唐安然走出小區,叫了個出租。

    從中環路開往外環路時一切順利,唐安然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現在才兩點二十,以這個速度她肯定能按時到達。

    可能是高興得太早了,快要到目的地時,他們卻遇上了堵車。前面長長的車子排成一列,看得讓人心煩。

    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看着乾瘦乾瘦的,脾氣倒是挺大。看着堵得一動不動的車子,他開口便是一聲“草”,隨後便是一連串快得都沒人能聽清的話。唐安然直覺那些不是什麼好話,也不知道趕時間的是誰,她自己都還沒急呢。

    見車子一時半會兒也動不了,唐安然這纔有時間想想覃天宇的事情。

    覃天宇是唐安然的外甥,也就是她姐姐的兒子,下學期就高二了,成績卻是一塌糊塗。姐姐有心無力,實在沒辦法了,就把覃天宇扔給了唐安然。

    唐安然倒是無所謂,不過只有一點要求,那就是既然人已經扔給她了,那在她如何管理覃天宇方面就別嘰嘰歪歪的就行,姐姐自然也同意了。

    在看了覃天宇的上學期期末考試成績之後,唐安然馬上就決定讓覃天宇從學校宿舍滾到她家來住。不過他們高一學生才放暑假,唐安然想着先讓覃天宇玩幾天,之後再讓他收拾東西過來。

    而現在,唐安然要去見自己之前給覃天宇找的數學補習老師。老師姓趙,說是老師,其實自己也是大二的學生。

    唐安然當然也想找對口的高中數學老師,可惜國家現在嚴禁正式有編制的老師在校外補習,她也就只能想想了。

    幸好這個趙老師自己也是數學專業的,之前也有給別人補習高中數學的經歷。最主要的是老師是常譯推薦給她的,唐安然對他還是挺信任的。

    “嘀——”

    刺耳的聲音喚回來唐安然的思緒。原來是一輛電動車仗着自己體型小趁機插隊,氣得出租車司機瘋狂按車喇叭。

    司機發泄完情緒,才慢吞吞轉過身來,對唐安然說:“美女,這估計還得再堵一會兒,你急嗎?如果急的話,你自己下車走幾步行嗎?這裏離目的地挺近了,你走個四、五分鐘就能到。”

    美女唐安然看了一眼前面望不到邊的車輛,點點頭,結賬靠邊下了車。

    走在人行道上,唐安然第一時間點出了地圖導航。沒辦法,唐安然是個徹頭徹尾的路癡,離了導航根本無法出門。

    就因爲這個,唐安然以前不知道被常譯嘲笑過多少次自己一個美術生空間感居然這麼差。這也是事實,唐安然還能怎麼辦呢?只好感謝偉大的人類科技發明創造出了導航。

    沿着導航走了一段路,當唐安然踏進一條雜亂幽暗的小巷時,她意識到自己可能迷路了。

    唐安然再一次對自己的方向感絕望了,她環顧四周,不遠處只有一個大爺遛彎下來扔垃圾。大爺似乎也看見了她,於是唐安然決定去找大爺問問路。

    唐安然還沒走兩步,遠處的大爺忽然衝着她大喊了一聲:“姑娘,小心小偷!”

    一個人影飛快地從唐安然身旁掠過,空氣中流動的風吹起她的髮絲。唐安然只覺得自己肩膀被人用力扯一下,然後她才意識到大爺剛纔喊的那聲“姑娘”指的是她自己。

    低頭看了一眼腳下踏着的雪白雪白的五釐米高跟鞋,唐安然覺得自己的包百分之九十是拿不回來了。至於唐安然爲什麼還保留了百分之十的概率,其中百分之五是出於她對我國警察叔叔的信任,剩下百分之五則是對奇蹟的盼望。

    人嘛,總得有點盼頭不是?這樣想着,唐安然擡頭四下望了望,發現這附近都是老舊的居民樓,她一個監控都沒看到。

    很好,現在概率就只剩百分之五了。

    錢和卡之類的東西唐安然倒不是很在意,就在她默默回想自己包裏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重要證件時,又一個人影從她的右前方擦過,像個小炮仗似的衝了出去,飛速消失不見了。

    那小偷和小炮仗跑出去的時間前後間隔也不過三秒。但就在這三秒內,唐安然覺得奇蹟降臨了。

    唐安然踏着高跟鞋,慢騰騰地往那兩個人的方向走去。走了可能三分鐘,唐安然就放棄了,這居民樓錯綜複雜、七拐八拐的,她覺得自己身爲一個路癡還是應該有些自覺性,索性就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等人。

    等了五分鐘,唐安然才聽見前方有細微的聲響。她擡起頭,看着一個身形高挑、略微有些消瘦的男人踏着獨屬夏季的濃厚的暑氣向自己走來。

    當他走近時,唐安然覺得自己不應該用“男人”來呼喚他。因爲人們在聽到“男人”這個稱謂時,往往會認爲對方比他的真實年齡要大一些。

    而從外表來看,這個“小炮仗”應該還是個學生,喊他一句“少年”可能才更合適。

    小炮仗在距離唐安然兩米左右的位置停下,僅這一個行爲唐安然就看出他應該挺有修養的。兩米,不近不遠,是正正合適的禮貌距離。

    “你好,女士,請問這是你的包嗎?”小炮仗開口,聲音溫溫涼涼的,像是仲夏夜的涼風,聽得人很是舒服。

    唐安然覺得“女士”這一稱呼非常有趣,她眨眨眼,臉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

    “這包是我的,謝謝你幫我拿了回來啊。”

    先是認認真真地和眼前這個“小炮仗”道了謝,唐安然隨後才說:“我姓唐,歲數應該比你大一些,你可以叫我……”

    唐安然的話停住了,因爲她發現當她說自己比他大時,小炮仗雖然沒說話,但臉上的表情明顯是懷疑的。

    “怎麼,不信?”唐安然挑挑眉,向前輕輕邁了一步,離他更近了。

    小炮仗被突然湊近的唐安然嚇了一跳,像只兔子似的往後面縮了一下。

    唐安然假裝沒有察覺,一本正經地繼續剛纔的話題:“你不信我比你大?”

    雖然唐安然的聲音帶了點冷意,但小炮仗聽了這話,還是緩了緩心神,將視線凝在她的臉上。

    注意到小炮仗正在看自己,唐安然勾了下嘴角,難得地又露出一個淺笑。

    唐安然是好看的,尤其一雙狐狸眼,可謂得天獨厚。她笑起來時眼裏仿若帶着勾子,顯得魅惑動人。

    小炮仗看了兩秒,耳朵有些透紅,趕忙挪開了視線,輕聲說了句:“沒有。”

    察覺了小炮仗細微的動作,趁他沒注意時,唐安然很是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收起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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